萧难凉躺在绿化带里头一动不动……此乃装死。
是的,他现在这个状态都不用呼吸……所以他甚至都省去了呼吸的动静,心想那老师走没走?自己可快些藏起来,不能被其他同学发现了自己的样子……
没过多久后,糊在脸上的灌木丛叶子被拨开。萧难凉心说,总算是得救了……
装死的贝利亚凉刚想起身,可下一刻又和直挺挺的躺了回去……
一开始他还没认出来,但直到面前的脸稍微动了动,萧难凉才用他血红的视线认出了面前的人……不是珍韶。
是那个老师。
「聊聊?」
那个老师嘴里叼着根棒棒糖,脸上是带着善意,温柔的笑,掏出手机悬在自己的面前,又晃了晃。
“……”
萧难凉不说话,他这张光秃秃的脸上也没有表情,白靖伊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不过盘算着……白靖伊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心想快了。
她只是用自己女孩的状态说了两句话,那时间应该不会太久。大概……是四十分钟不到的样子。
自己刚刚在看到他们人,然后朝他们走来之时又影响到他了一次,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现在就没事了。
「你可以试着自己变回来吗?」
躺在绿化带里头的萧难凉摇摇头。
「那你之前,是怎么变回来的?」
“让他自己把心脏给戳破,或是让他掉脑袋。”
不过珍韶可不想让萧难凉的心脏受伤,不然没过多久,他可能又会来大姨妈了。所以只要给他脑袋割下来就差不多了。
虽然脑袋还活着,但一个人的肉体没了脑袋,可不就是死了吗。死去的躯体和还活着的脑袋状态不同步,之后靠着自愈修复的能力,脑袋也会一并把身上这些黑色的物质给吸回去。
珍韶左顾右盼了一阵,然后低头示意白靖伊给他腾个位置,完事后,他弯下腰抽出镰钩,把萧难凉的脑袋干脆利落的砍了下来。
这种程度,连十秒都不要,脑袋就会自己接回去……
珍韶伏在萧难凉的身上,手上还握着镰勾……但是十秒,早就过去了。
灌木丛里的无头尸首脖颈的断面还在渗血,可久久都没有修复的迹象……而那颗被割下来的脑袋也躺在灌木丛不远处的地方,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
诶?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搞的鬼」
白靖伊在一旁挠着后脑勺露出苦笑。而面前珍韶忧心忡忡看着没有一点要爬起来的迹象的萧难凉,感觉他的魂都要飘出来了……
死了?!
不对,不对啊!这才哪到哪呢?只是掉了个脑袋而已!他又没有自杀!而且他死了又怎么可能会飘出魂来呢?之前他死了的话,分明就是变身成未亡之魂吧!
「别着急,要不,再等两分钟看看呢?」
“……”
珍韶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唇……对,别紧张珍韶。虽然感觉他现在是随时都能飘出魂来的状态,但已经过了老半天,不都还是副要飘不飘的样子吗?没错,只要是魂还没飘出来,就不能单方面宣判他是真的死亡了……
“噗——”
嗯?
正当珍韶还在盯着萧难凉的尸首怀疑人生的时候,那颗脑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噗的一声自己接在了脖颈的断面上,其速度快得像是个被一脚踢飞的足球……
紧接着是刚刚喷溅出来的血液,从一个耳洞钻回了萧难凉的体内……
“萧难凉!”
珍韶有些惊喜的喊了一声,而一旁的白靖伊倒是露出奇怪的神情。
你的任务不就是把他的魂给逮去地府吗?看到他这都没死,你的第一反应不是懊恼就算了,甚至还是开心?!
“哎呦,刚刚那是什么体验,还真是怪新奇的……”
萧难凉有些吃力的支起腰,眉眼间透出十足的茫然。
虽然新奇,但还是什么都没记住。
“谢天谢地……萧难凉你没事呀!”
“嗯……但小珍宝儿,原则上来说,既然我没死的话,那你现在不该笑得这么开心。”
萧难凉眯着眼睛,rua了一把白毛笑道。同时还不着痕迹的瞧了一眼,正站在珍韶的后方,脸上笑得和善大方,嘴里还叼着棒棒糖的白靖伊。
自己身体的异样……是她搞的鬼吗?
但享受着抚摸的珍韶,却很快就从他的表情上发现了异样……
“很痛吗?”
珍韶蹙眉,有些自责的开口道。
“没有啊。为什么这样说?”
“那……你为什么哭了啊。”
“诶?”
萧难凉的的视线变得模糊,他有些错愕的用手背去擦拭……这温热晶莹的液体,不是泪水的话,还能是什么呢?
“怎么回事……诶?我不痛的……”
萧难凉一边傻笑,一边擦拭着自己不自觉溢出的泪水,小声嘟囔道。
……
萧难凉感觉自己的魂儿都飘出来了!是真的,他以为自己半只都已经踏足了与自己的体质理论上的死亡无关的,人类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了!
这下可该给小珍宝儿高兴坏了吧,而且正愁自己该怎么样陪着他去塔尔塔洛斯……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魂并没有从尸体上方飘出来。
他的魂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和上次,他的脑袋被珍韶的法术创造出的虫洞给吸走时,差不多的感觉。
烛火在幽暗的走廊散发出微弱的,青绿色的光……漆黑的水面,被自不知从何处起的阴风掠过,激起似有似无的荡漾。
萧难凉在这个空间内,用手不自觉的握住了围栏。
这里莫非就是阴间吗?难道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奈何桥?不对吧……之前看珍韶拍的照片,里头的阴间也不长这样啊……倒是挺像人间干净又悠闲的小镇,只有阎王殿才有那种人来人往的办事机构的紧张感……
这个地方,还真是奇妙啊。
萧难凉想到这里,不禁想要好好打量一下这个有些瘆人的地方,可当他扭过头的一瞬间,他却呆住了。
“……原来我脑子还没好啊。”
一道无比熟悉的女声响起。虽是疲惫,但又无比的鲜活。
是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珍韶的母亲,也是自己当初脑子都还不清醒时,却一直都埋藏在心底执念……
是他,最想守护的姐姐……珍夜。
灰白色的头发随着风轻轻的荡漾在她的脸庞。曾经活力四射,洒脱自由的她,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但却已是这般病弱憔悴的模样。
她还是很漂亮……但是她瘦了好多。
和墨利给自己看的照片不一样,她此刻是醒着的……就在自己的面前……
“珍夜姐姐……”
萧难凉情绪激动得几乎快要失语,同时此刻鼻头又是猛的一酸,只觉视线变得很是模糊,没过多久就看不清自己一直都很想见到的姐姐的样子了。
“小笨蛋,过来吧。是有谁欺负你了吗?”
美丽又温柔的女人轻笑一声,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来,让姐姐抱抱你,好不好?”
“唔……”
萧难凉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触碰到了那张稍稍有些冰冷,但又美得不可思议的,憔悴的面庞……
可萧难凉还没来得及好好抚摸一下这张漂亮的脸,结果下一刻,就被面前的女人,突兀的给揽入了怀中。
她的力气是那么的小,她的怀抱……比起当年,也瘦削了不少,几乎没有什么肉了……她都已经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可她对自己,好像永远都还是这般温柔……
“不哭,不哭,没事啦,姐姐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姐姐?”
“快说,是哪个坏蛋欺负我们萧难凉啦?告诉姐姐,让姐姐替你出气好不好?”
她的身上,有和珍韶类似的味道……让人感到安心的同时,却又让萧难凉感到无比的惶恐……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惶恐,来源于他感到自己逐渐拨开的,脑海当中的氤氲……他每因此想起一些有关自己和姐姐曾在一起时的美好回忆,他此刻的心就更疼几分。
复杂的情绪疯狂的涌上萧难凉的心头,他开始止不住的啜泣,一边在心里大骂着自己没出息,但一边又近乎是有些贪恋的回抱住了自己想要永远守护的姐姐……
你不是已经能够忍住,不在姐姐面前哭鼻子了吗……你真的已经长大了吗?
“没关系哦,安心的哭吧,在姐姐这里,你就是开心了可以放声大笑,伤心了也可以肆无忌惮宣泄的小宝宝哦……”
温柔到轻不可闻,好似在自己的耳畔窃窃私语。
……她明明拥有着如同天使般美丽动人的母性,她明明本该是一位最美丽,最温柔的母亲……可她为什么……
“你在干什么?”
可突然从门内传来的男声打破了这份奇妙重逢的温情,与萧难凉悄然走向失控的情绪。
“哈……别在意,我在拥抱我的幻觉。”
幻觉?
萧难凉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面前眼神依旧温柔,正抚摸着自己卷毛的姐姐。
他分明就在这里……他不是幻觉啊。
话说姐姐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姿势?好别扭。
上半身正搂着自己,而下半身,居然卡在门内……是怎么卡住的?
“不是幻觉,我听到门外还有个人的声音了。”
珍夜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啊?
再看面前眼眶湿润的萧难凉,此刻也用有些困惑的眼神在望着自己后……
“萧难凉?”
“……嗯。”
萧难凉带着鼻音应了一声。
“你……你怎么会在这呀!我果然是疯了吧!!!”
“……等会,你说,抱着的那个是萧难凉?!”
“姐姐……门里面那个声音,难道是塔纳托斯?”
萧难凉只觉面前的姐姐一愣,突然又吓得花容失色。但还来不及多问,他的视线就再次变得模糊了……
话说自己现在,也有可能是在做梦吧……远在塔尔塔洛斯的姐姐,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自己见到呢。
毕竟自己只是被割了个脑袋下来而已,连「未亡之魂」的死亡状态都算不上。
在意识真正清醒的前一刻,他眼前最后的画面,是珍夜姐姐一脸茫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