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成心里不太赞同妻子的话,他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很棘手。
他开始问赵萱第一个问题。
“你师父赵小曼现在在何处?”
赵萱含泪回答。
“当年使团遇袭时我师父被一支毒箭射中,她抱着我冲出重围,逃到一个深谷中毒发身亡。
后来师父的好友黄硕找到我,我们把师父埋在山谷中,我给那个山谷取名青山谷。”
马真真捂住嘴,不想哭出声令赵萱更难过,她泪眼婆娑看着赵萱。
“没想到赵姨早已不在人世,你还那么小,黄硕为什么不带着你回栎阳?”
赵萱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带我回来过,想把我交给爷爷妥善安置,没想到却亲眼目睹爷爷惨死。
他又想把我托付给师父的闺蜜淑妃娘娘,我却看到小五昏迷不醒不知死活,娘娘因小五的事对我恨之入骨。
他还想过找师父的婢女吴玉兰,我们去清风院,恰好赶上官府搜查清风院。
后来黄硕看到街上到处张贴着通缉我和我师父的告示,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他只好带着我远走他乡。
我们在兖州城外的小山村落脚,隐姓埋名多年,我随黄硕的姓改名黄花菜。
两年前我出来历练,遇到骄阳峪里的难民,引发斩邪刀一事,后面的事你们都清楚。”
顾建成内心哀叹,真是个苦命的孩子,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还是先把事情搞清楚。
他问赵萱第二个关键问题。
“越国公主田石榴现在何处?”
赵萱深深吸了口气,言简意赅回答。
“越国使团护送她来夏国联姻,途经边城时她染病住在齐府,齐老爷曾伤害过我们一个姐妹。
郝熊为了给姐妹报仇抢劫齐府,没成想一时心生善念,把她救回骄阳峪让小医仙医治。
可惜她病得太重,连小医仙都回天乏术,我们把她埋在骄阳峪,才有替嫁一事。”
顾建成又是惊讶又是困惑。
“你们是怎么办到的,让越国使团的人同意让你代替田石榴来夏国联姻?”
她是背锅侠,越国使团那帮人全是甩锅高手,这有什么理解不了的?
顾建成正人君子,难怪迷糊。
赵萱嗤笑一声。
“我当时被天道盟追杀,为了不连累骄阳峪,我需要一个新身份,越国公主的身份很合适。
越国使团的人怕回去交不了差,弄不好还会掉脑袋,这才跟我们一拍即合。”
顾建成听完后沉思不语。
他二哥听完不说话啥意思?
顾章华有些着急。
“二哥,你看现在该怎么办?越帝让田石榴回去,田石榴现在是萱姐姐,到底去还是不去?”
顾建成鬼见愁!
这事还真不是他能搞定的!
他揉了揉眉心。
“贤王妃曾经是骄阳峪的大当家,还是赵小曼的徒弟。
只要我们妥善处理,都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毕竟属于皇家家事。
但假公主的身份很麻烦,涉及两国邦交。赵萱,你是怎么想的?”
她还能怎么想?
顾建成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涉及两国邦交!
继续把这口大锅背上,让这口大锅结结实实焊在自己背上!
别无他选!
誓死扞卫她作为骄阳峪大当家、贤王妃、赵小曼的徒弟!对对!还有丰城第一大糕点师的尊严!
“我们当初行此下策时考虑过,越国使团的那些人事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联姻的公主是假的。
他们会一口咬定护送来夏国,跟贤王最终成亲的是田石榴本人!
至于田石榴为什么会变了个人,他们一概不知!
我本来想借死遁离开贤王府,从此隐姓埋名度过余生,但现在这样做来不及也行不通,会让田商起疑心。
他刚送来国书让我回去探亲,我突然间死了,这也太巧合。
我现在能想到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由我一人替田石榴之死负责,前往越国面见越帝。
这样才能把此事的危害性降到最小!”
正人君子顾建成对赵萱的回答很满意。
瞧瞧人家赵萱,真不愧是赵小曼的徒弟,配得上贤王妃的名号,一身侠女风范,敢作敢当!
但顾建成心里有点不舒服,瞒着他黄花菜的身份有情可原,瞒着他赵萱的身份。
哼哼哼!
黄花菜不过是一寨之主,赵萱是什么人?
相当于他父皇义妹的亲闺女,当年户部尚书的孙女,使团遇袭案的当事人!
顾建成有些不满地看看顾章华,又看看赵萱。
“这么重要的事你们俩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说?
如果越帝没有要求田石榴回国探亲,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赵萱心里有气,她在内心咆哮!
当年她才六岁,六岁!
十多年过去,虽然她能独当一面,也没预料到发生那么多糟心事。
身负血海深仇,战战兢兢闯江湖,她还不能有点防人之心?
呜呜呜,算了,还是不跟二哥计较,背靠大树好乘凉。
谁让她摊上这桩大麻烦,死马权当活马医。
现在已经不是家事,而是国事天下事,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处理,没毛病。
赵萱急忙揽过责任。
“是我不让小五说的,我从小被通缉,初入江湖又惹上天道盟。
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做回真正的自己,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我更没想到还有一天会回到越国。”
顾建成的言辞有些严厉。
“你想没想过只有说出真相,才能为你师父洗清冤屈,才能解除对你们师徒二人的通缉?”
赵萱赶紧可怜兮兮看了眼马真真。
马真真果然心疼小姐妹,瞪了眼顾建成,拉住赵萱的手。
“我明白你的心思,你虽然一直表面上装作很坚强很勇敢,其实你心里也会害怕,对不对?
你本来就是个孤儿,一夜间失去所有亲人,在小山村长大,离开时也才十六岁。
被官府通缉,被天道盟追杀,还要扛起骄阳峪大当家的担子,如果是我早就崩溃了。
你的真实身份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我都理解。
赵萱,现在你不要怕,我们一定会商量出个好办法!”
赵萱感激地朝马真真笑了笑。
马真真说得没错,这些年来她一直担惊受怕,直到跟小五相认,才稍许放松下来。
顾章华见事情也说明白了,他二哥还没给拿个主意,有些心焦。
“二哥,越帝如果跟田石榴没什么深交还好。
如果他们俩兄妹情深,越帝知道田石榴已死,肯定会迁怒萱姐姐。
不能让萱姐姐一个人去以身犯险,绝对不能!”
看在五弟的面子上也不能啊,顾建成可不想让五弟伤心,但这事太大了。
他站起身,做了个决定。
“我始终相信父皇对赵姨的情谊,当年下发通缉令也是迫不得已,使团遇袭伤亡惨重,赵成大人又牵涉走私案。
两件大案都跟赵姨有关,你们作为嫌疑人被通缉是必须的,而且父皇也想尽快找到你们师徒二人。
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清楚了,事关重大,我必须即刻进宫禀明父皇,你们等我消息。”
马真真力挺夫君。
“对对对,赶紧进宫跟父皇商量,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路上吃。”
顾建成心下叹息,他就是个劳碌命。
“带几块糕点就行,父皇很可能会就此事召集重臣连夜商议,你不必等我,早点休息。”
马真真又看向顾章华和赵萱。
“五弟五弟妹,你们留在府上吃完饭再回去,好不好?”
两人都不想回府等消息,那种煎熬的滋味不好受,正好也可以留下来陪陪马真真,都表示同意。
顾建成即刻赶往皇宫。
赵萱和顾章华陪马真真吃完饭,一起到寝室看望小肉团子顾怀恩。
赵萱第一次走进顾建成和马真真的寝室。
她四下打量,一张雕花拔步床放置在房间一侧,轻纱床幔垂落。
窗前有一张小巧的梳妆台,上面摆放着几盒胭脂水粉和一面青铜镜。
寝室另一侧的墙边,两排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古卷,墙角一只青瓷花瓶中插着几枝淡雅的水仙花。
水仙花的清香与屋内的书香交织在一起,更显得清新脱俗。
四扇山水屏风隔出另一个空间,应该是顾建成和马真真换衣的地方。
赵萱不禁对马真真说。
“真真,你都已经是诚王妃,屋里的布置还是这么简朴清雅带着股书卷气。”
当年要好的三个小伙伴聚在一起,马真真有点放飞自我。
什么嫂子小叔子弟妹全放一边,她一手拉一个朝床边走。
“自己的房间,怎么舒服怎么来。”
三人来到摇篮前,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嘬着手指头睡得香甜。
赵萱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当年我师父捡到我时应该也这么一点大,我肯定跟怀恩一样可爱,我师父才那么疼我!”
马真真挽着赵萱的胳膊咯咯直笑。
“你这自恋的毛病还没改?
小时候你总跟我们说你又可爱又聪明又懂事,你师父不喜欢你都不行!”
“本来就是,现在我还新添了一个优点,武力值爆棚!”
马真真看看赵萱,又看看顾章华,颇为感慨。
“小时候你们俩最要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俩兜兜转转,还是成为一家人。”
顾章华伸手轻轻摸了下顾怀恩的小脸。
“马真真,我跟你说,萱姐姐的兄弟有一次把我抢上山逼着我成亲入洞房!”
马真真一声惊呼。
“还有这事?”
“然后她还扮成女侠好心救我,后来又逼着我搅黄我三哥跟她的婚事,逼着我娶她!”
赵萱脸都黑了,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动不动拿出来说,有意思吗?
她伸手捂住顾章华的嘴。
“不许胡说,你声音这么大会把怀恩吵醒!”
马真真笑得好大声。
“铁柱睡着谁也吵不醒,除非他饿了或是尿尿拉便便,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萱一言难尽看着马真真。
马一马二马三马四马五马真真!
“铁柱是怀恩的小名吗?你们家取名真随意。”
马真真朝赵萱调皮地眨眨眼。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记住我五个哥哥的大名!怀恩是父皇希望他长大后感怀天下,恩泽百姓。
铁柱是我起的,作为母亲,我对他的愿望很简单,像一根铁柱一样长得高高壮壮,平安快乐就好。”
顾章华特别正经得不正经。
“得!铁柱弟弟妹妹的小名也有了,平安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