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胡三娘帮着张荷收拾碗筷桌椅。
许珠珠和许安两个孩子兴致冲冲地要帮忙,被胡三娘赶到一边去了,两个孩子索性在旁边翻看着从吴先生那里买来的书。
至于许文杰和李全福,二人坐在炉子前,都各自眉头紧锁的说着话。
许珠珠回想李全福之前说过的话,大概能想到两人的话题是什么。
到张荷这边,只见张荷从旁边抽了一把茅草过来,作刷碗用。
胡三娘见状,也知道他们家如今正都是要添置东西的时候,便好意道:“我年前种了几颗丝瓜,留了好多丝瓜络做刷碗用呢,赶明儿给你送两个过来。”
张荷自然喜不自胜。
“嫂子还种丝瓜呢?那东西又吃不了,我之前在青州的时候,说要在院子里种两棵,婆婆都不让的。”
这也是品种的原因,在这个时代,丝瓜还不能吃,里面全是络子,一点儿肉都没有的,好在许珠珠也不是很爱吃丝瓜。
胡三娘捂着嘴,哈哈笑。
“哪里啊!是不知道谁扔在我家院外的墙角,我没管它,就自己长出来的攀到篱笆上了,又不碍事,我索性留着,我还留了点种子,你要不?”
张荷忙说要,又几番谢过。
胡三娘直说她客气,“这值得什么的!”
之后胡三娘看了看两个孩子,又说起梅姑娘的事情,她跟张荷道:
“你也是心地善良,还把人往家里带,若是我可做不到。”
张荷婉笑,说来奇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姑娘该救。
胡三娘道:“我估摸着这姑娘只怕今夜难醒,你们一家这也睡不下,不如你带着两个孩子去我那儿?正好小墨上学去了,还空着一间房呢。”
许家就这一个屋子,再怎么挤也是挤不下的,除非打地铺,胡三娘是怕地上凉。
张荷摇了摇头拒绝,“相公还病着呢,不好留他一个人。”
许珠珠不太想去。
自从她被他爹“教育”了几次,现在耽误了垃圾站的事情,总觉得自己心里过意不去,许安就更加不用说了。
不过在胡三娘的再三劝说下,张荷也动摇了。
她也是怕家里如今有个病人,万一夜里折腾起来,两个孩子反而睡不好。
就哄着两个孩子去:
“……听话,去干娘家睡一晚,免得在家里,爹爹和娘亲顾不上你们,明日一早娘亲就来接你们回家,若是在家打地铺生病了,可就又要吃药了。”
许珠珠原本不想同意,可见她娘如此坚持,也大约猜测出她娘有话要跟他爹说吧,也就只好乖乖听话了。
不过张荷这番心思倒有些多余了,因为梅姑娘一夜都没醒过来,她和许文杰也没说成什么话。
张荷和胡三娘两人在这边商量着睡觉的事情,那边李全福已经将自己打听出来的消息都告诉了许文杰。
从胡大,到衙门,再到暴动,凡是他打听到点儿的,都事无巨细的告诉许文杰。
“此话当真?”
许文杰听后,反问了一句。
在李全福郑重其事的点头表示肯定后,一向有主意的许文杰即刻沉默了。
他心中百感交集。
青州失守,其实是在他意料之中,不然他也不会举家南迁了,不过听到捷报的时候,他或许是存着一份侥幸心理吧?
如今这份侥幸,也没有了……
看着眼前的许文杰紧皱眉头,面露凝重,倒是给李全福急得不行。
“许兄弟,怎么了?”
许文杰摇了摇头,嘴角扯开,又说不出话来,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原本是想着过个两三年后,休整好了,再回青州,可如果青州失守,朝廷还要讲和,那回到青州的希望只怕渺茫。
且这下他就更说不准。
明明年前才传出捷报,只是将近一个月没有消息,年后就传出老将军战死。
朝廷武将虽难成气候,但也并非都没有,拼尽全力,还是能战的,怎么会是选择直接讲和呢?
只怕个中内情十分复杂。
即使李老将军带的几十万的旧部战败了,隔壁山西府还有北静王带的二十万大军,怎么也能将北边镇住一段时间,哪里用得着这么急着跟靼子谈判议和。
单单是讲和这件事,许文杰都十分诡异。
青州府,不仅是他们的家,还是当朝郑阁老的故里,若是他也同意讲和,那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列祖列宗,面对青州的乡亲父老?
再说暴动的事情。
因利而来,因利而散。
听李全福的话,暴动的都是流民,没有武器,没有组织,那么多是乌合之众,陈胜吴广之辈,不过是求个安稳的住处,活下去的路头。
难免心思单纯,就算真的聚集在一起,只需要挑了两个所谓的“刺头”做震慑用,这也就难成什么气候。
到时候,朝廷只需要稍加安抚,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哪里需要调离一万兵马,还是精兵来镇压这么严重?
思及此,许文杰眼眸微光一闪,急问道:
“李二哥,你可知道那一万精兵,是从哪里调来的?带兵的又是谁?”
“什么?”
李全福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许文杰一脸凝重。
李全福顿时觉得坐立难安。
家国大事,他自然是看不清里面的弯弯绕绕,但看许文杰如今的表情,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了。
李全福摇头。
他听来的消息,只是从他娘子的大嫂说的细碎话语,哪里知道朝廷的事情,又哪里会知道这兵从哪里调来的,又是谁带的呢?
不过,倒是隐隐想起,听到自己娘子大嫂曾说过一句,像是从西边来的,“听说行军打仗十分厉害,镇压暴动肯定不成问题的。”
说到这里,李全福仍旧保留着一丝幻想,轻问道:“许兄弟,没什么大事吧?不是隔壁府要打仗了吧?”
其实他娘子大嫂说自己大舅哥去镇压暴动的时候,他心中就有所怀疑,只是听着,又不停安抚自己,自己就说服自己了,渐渐也就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侥幸心理是一回事,担心他大舅哥又是一回事,可要是这些人真的在怀庆府打起来,他们这靠近怀庆府的徐同府,可不就最先遭殃了嘛?
他虽然没亲眼见过战争的残酷,但自从自己大哥参军后杳无音讯,他也深受其害,每每想起,总是伤怀。
许文杰见李全福忧心的模样,也不想把事情说得太严重,怕他想太多,也是徒增烦恼。
只安抚笑说:“随口一问,不是什么大事。”
但自己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尚不成定论。
朝廷派兵驻守边疆,大同失守后,据说大同的兵马退守至青州,而如今青州已然失守。
往昔许文杰偶听好友与民间流传,北边山西的北静王和兖州的镇北侯,以及零零散散的各路大军不下五十万,而西边镇守都是蛮荒之地,兵马本来就不多,能派出一万精兵的,思来想去,只怕除了叙州的西南王府,就再没有了。
可连更加靠近怀庆的山西府都没出兵,怎么叙州的倒先出来了?
许文杰一颗心突突跳,好像要跳出来告诉他结果。
他不敢再想下去,强压着心中的不安,劝服是自己想多了,等胡大回来,一切大可明了。
况他如今并无大功名在身,只是小老百姓一个,其他事情也用不着他过多思虑,他就想保全家人,只是故乡啊…..
许文杰遥望北空,只见寂寥寒风,不见来处与归期。
心中悲痛,眉头久久难缓,一时郁结,十分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