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略木然,这该死的、复杂的狗血关系啊。
明明他们都没有血缘,可就是能够因为种种恩怨情仇而联系到一起。
“那些都是长辈们的事儿,且都已经过去十几年,想来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
王姮说这话,自己都不信。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
只要在红尘之中,总要有着形形色色的人际往来。
即便楼彧已经过继,可他是楼谨的亲生骨肉,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抹不去的事实。
还有独孤明月与楼彧的关系,除了极少数的几个知情,绝大多数的人,是不知道的。
但,即使这般,独孤明月依然是楼彧的“嫡母”。
只要有人拿着血缘说事儿,对楼彧死缠烂打,各种绑架,都会十分麻烦。
也就是卢国夫人并未将楼彧当成孙女婿的人选,否则,她定能以“受害人”自居——
她的女儿,所嫁非人,英年早逝,都是楼谨、独孤明月的错。
父债子还啊。
独孤家和楼家还是姻亲,完全可以亲上加亲,弥补上一辈的遗憾,补偿“受害人”。
独孤氏死了,但独孤氏还有一个女儿。
李颜与楼彧?
王姮的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刚刚在马车门口看到的那个娉婷少女。
李颜的容貌,自是无法与王姮相比。
她清秀有余,美丽不足。
长相并不算出挑,全靠气质来提升。
不过,对于大家族来说,娶妻娶贤。
李颜出身名门,自家虽然败落,可家族还在。
气质清冷,看着就有世家贵女的高贵、矜持。
若是再有什么才艺,妥妥就是世人追捧的才女。
又有卢国夫人的“偏爱”,以及对楼家道德上的绑架。
她一个家族败落,只能依附于外家的孤女,还是有极大胜算嫁给楼彧这位齐国公的!
王姮:……莫名的,就是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王姮抿了抿嘴,她不懂情爱,也不知道何为嫉妒。
她就是单纯的不愿想象阿兄与那个李颜站到一起的画面。
“……阿姮说的是!她们确实与咱们无关!”
王姮自己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楼彧却信了。
或者说,楼彧有自信,让自己与独孤家划清界限。
布满雨水的精致面容上,依然是招牌式的温和。
楼彧握着缰绳的手,却有些用力。
他忍住了去摸象骨摧决的冲动,心底最深处,杀意翻涌。
王姮绝对白担心了,楼彧才不是会被人道德绑架的人。
他不去绑架别人(也就是独孤明月啦),都是因为暂时不需要。
只要有需要,楼彧就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利用、算计楼谨夫妇。
什么血缘?
什么亲情?
楼彧统统不在乎。
这世间,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阿姮,算一个。
杨睿、沈度、萧无疾、王棉等加起来,也算一个!
其他人,他连生身父母都不在意,更何况区区几个陌生人?
“阿姮,你且在马车里安坐,我去前面看看!”
既然不想跟独孤家扯上关系,那就提前做好准备。
原本,楼彧的安排,是从驿站分出一个院落,单独用来安置卢国夫人一行人。
但,此刻,楼彧决定“孝顺”一把。
也稍稍给卢国夫人挖个坑——
他要把驿站全都让出去。
王姮乖乖的“嗯”了一声,她看向楼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都是对楼彧的信任:“阿兄,你只管去!”
不管楼彧有着怎样的安排,王姮都知道,他是为了他们!
王姮要做的,就是配合、听话。
楼彧温和的笑容,延伸到了眼底。
用力磕了一下马镫,楼彧握紧缰绳,骑着马冲进了前方的雨幕中。
楼彧的十几个亲卫,则快速的跟上。
哒哒哒!
疾驰的马蹄声,瞬间与细密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一行人,飞快的隐没于雨雾之中。
……
驿站。
天色将晚,春雨绵绵。
驿丞和几个驿卒,抄着手,躲在屋檐下或是闲聊,或是看着泥泞的官道发呆。
“春雨贵如油!有了这场雨,地里的庄稼都能长得更好!”
“可不是!那些田舍奴定会十分欢喜!”
而人的悲喜素来不相通。
下了珍贵的春雨,农户们自是开心。
可似驿丞还需要当差的人,就有些忐忑了:这般鬼天气,应该不会有人投宿吧!
寻常人家也就罢了,驿丞等,完全可以不必理会。
可若是有过往的官员,甚至是权贵……
啧啧,他们可就要冒着雨,陪着小心,殷勤的伺候呢。
可惜“墨菲定律”无处不在,越是怕什么,就会越来什么。
就在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时,忽然从官道的另一方,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
驿丞赶忙踮起脚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灰蒙蒙的雨雾中,根本就看不到什么马队。
驿丞却没有放心,脸色愈发的凝重。
看不到人马,却能听到这般急促的马蹄声,只有一个可能:来人,不是单人单骑。
其人数,少说也有十几人,甚至更多。
在古代,马是奢侈品,拥有者非富即贵。
而战马更是权贵的标配。
十几匹战马,要么是真正的权贵,要么就是小股骑兵!
不管是哪种情况,对于驿丞来说,都是“麻烦”的开启。
“来人了!”
驿丞暗暗的在心底骂了声“贼娘的”,便整了整衣服,抄起墙上挂着的蓑衣,穿戴好,冲进了雨幕。
“哎?大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来人就来人啊!怎的恁般郑重?”
几个驿卒不太理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驿丞都快被几个属下蠢死了,就算不会察言观色,也他娘的该知道服从、知道尊敬他这个头儿吧。
他作为驿丞都出去了,他们却还像个瓜怂呆在远处?
“贼娘的!你们几个,还不赶紧过来!”
来者不善,不是贵人就是兵痞,慢待不得啊。
所幸几个驿卒还算听话,虽然不解,可驿丞都发话了,他们也就都或是穿蓑衣,或是撑伞。
几个人,拖拖拉拉的来到了驿站门口,站到了驿丞身边。
哒哒哒!
激烈的马蹄,愈发近了。
泥泞的地面似乎都有些微微颤抖。
马蹄所过之处,溅起了黄泥水。
一大团黑影,呼啸而来。
随着空气中的一声声“吁”,黑影停了下来。
为首的是个高大的男子,只是光线不好,他又高坐马背,驿丞看不清楚。
还是他身侧的一个亲卫,从腰间取下一块铭牌,“齐国公尊驾自此,驿丞速速上前!”
驿丞眼睛都瞪大了,他已猜到来人是贵人,但没想到竟这般“贵”——齐国公啊,正二品的开国郡公。
他们这个驿站,虽然在偏僻的小县城。
但,朝廷的公文等,都是通过驿站下发到全国各地的。
所以,驿丞等对于朝堂的风云际变,很是了解。
或许消息有滞后性,毕竟近千里的距离摆在这里。
可驿丞一个不入品级的小吏,绝对听说过齐国公的大名。
不到二十岁的少年郎,抵御突厥、深入草原腹地。
大败铁骑,俘获左贤王。
战功彪炳啊,听小道消息说,齐国公还变相的帮助了圣人的“勤王”、“平叛”!
有功,还有圣宠,妥妥的朝廷新贵。
这般尊贵的人儿——
还不等驿丞从见到贵人的震惊中醒过神儿来,楼彧的亲卫又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另,圣人钦封的琅琊公主,上皇册封的卢国夫人,随后就到!”
驿丞的一张嘴,直接张成了蛤蟆:“啥?”
琅琊公主?
姜贵妃的爱女?
还有卢国夫人,传说中出了三个皇后的顶级外戚李家的女儿?
她不止有两个皇后姐姐,当今圣人和皇后,也都是她嫡亲的外甥、侄女儿啊!
这关系,太硬了。
根本就招惹不起。
驿丞惊愕过后,就是无尽的苦涩与惶恐。
他忍着回头去看驿站的冲动,内心的小人儿早已泪流成河:
呜呜,就他们这个小破驿站,一个大院子,一个小跨院。
总共加起来,也就不到二十间房。
国公、公主、国夫人,随便一位,都不够安置。
如今却一口气来了三个,驿丞直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卢国夫人有了春秋,又是我等长辈!”
楼彧高高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自是将驿丞那绝望欲死的表情看在了眼里。
他开口,声音温柔、悦耳,“琅琊公主亦是敬重卢国夫人,愿将驿站让与她老人家。”
驿丞眼睛一亮,脱口赞道:“公主娘子果然高贵、仁爱,敬老惜弱,不愧是皇家贵女!”
琅琊公主和齐国公愿意相让,就省了他们为难。
这对底层的小吏来说,不啻于救命的大恩,他自是要大夸特夸。
楼彧的笑容愈发温煦,如春风般,进一步安抚着驿丞等的心:“公主素来不是个张扬的人,礼让长辈,亦是理所应当。”
在驿站当差十几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跟贵人打过交道,驿丞早已成了老油子。
楼彧的话,驿丞瞬间进行了“解读”:不张扬?那就是要扬名!
理所应当?哪个“理”?
琅琊公主堂堂皇家贵女,却要“礼让”一个外命妇……啧,独孤家的人,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霸道、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