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察判玩笑了,这自是我衙里的吏员,我岂会不知道他叫什么,是吧老王?”付谊结结巴巴道。
“啊是是是,县君果然好记性,其实我一个下吏,平日都没机会见县君几次的。”“老王”自是上道,胡乱间便认了下来。
“老林啊,这个账目你怕是算得有问题啊。”
恰当此时,一个俨然是刚刚自仓库中清点完物资,身上还挂着些蛛网的吏员,手捧着一本账簿,头也不抬的走进屋里。
付谊顿时涨红了脸色,连忙咳嗽两声以作提醒。
那吏员这才注意到县君正在屋中安坐,忙不迭拱手问好:“县君,下吏是来寻林大说话的,不知道您也在,失礼之处还望县君海涵。”
“老王”哭丧着一张脸,赶忙去扯对方衣袖:“噤声吧,此处哪里有什么林大啊!”
“啊?林大你是得了失心疯吧?你怎么......”其人话未说完,便被“老王”紧紧捂住了嘴巴。
“够了!都与本官滚了出去。”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的付谊一拍桌子,厉声对堂下二人喝道。
“老王”当即一拱手,扯着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另一个吏员,便往门外走去,临到门口,还不忘好好将门关起。
至此,堂中终于只剩吴希、种建中和付谊,以及肃立在吴希身后撑场面的昂藏护卫。
哦,还有一直缩在堂中一角,始终不发一言的瘸腿陈老三,却是不甚惹人注意。
付谊长叹一声,起身将头上展翅冠摘下,面向吴希一躬到地,正是所谓免冠而谢罪。
“下官付谊罪责难逃,还请察判发落。”
吴希端过茶杯抿了一口,不紧不慢道:“付县君何罪之有呢?”
付谊苦笑不已:“下官署理一县,却终日怠于政务,以至于公廨坏损不葺,连县中吏员都不认得,怎么还敢说无罪呢?”
吴希却是将目光扫向堂中,除付谊外的唯一一个本乡人,正是那个低头蜷缩而不语的陈老三。
“陈老三,本官没有称呼错吧?”
陈老三闻言,赶忙拖着一条病腿往这边爬了几步,顿首答道:“正是草民。贵人有何吩咐。”
吴希这才注意到,自对方进得门外,便没人顾及对方,以至于其人一直箕坐在地上。
“将陈三哥搀扶起来,扶到那边座位上坐好。”
“唯。”一旁边自有护卫走上前去,将陈老三搀扶起来,复又安置到一处座位上。
陈老三一辈子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身体尽量前倾着将重心稍稍压在完好的那条腿上,以使自己不至于太过大模大样的坐着。
“贵人,要不小民还是跪着回话吧。”陈老三满脸不安。
“且坐好便是,我朝士民对于官宦不须行跪礼。陈三哥?”
“小民在。”
“你们付县君说自己有罪,依你来说呢?”吴希好整以暇问道。
“贵人,若说县君有罪,那俺们县可就真没有半个好官了。”陈老三坚定答道。
“哦,此话怎么讲呢?”吴希继续追问着。
“县君到县里之后的这几年,虽说确实不常来衙门里办公,但县里谁不知道,若是论起爱护百姓,县里这些大小官吏,就数县君做的最好了。”
“贵人您是不知道,县君现今所住的地方有多狭小,听说县君俸禄原本就不算多,还要经常周济穷苦人,要不怎么也不至于住那般破旧的房子。”
听罢陈老三的讲述,吴希跟着点了点头:“若是这般说,你们付县君还真算是个清廉爱民的,可是这也不是他不理政务的理由啊?”
陈老三听了这话,当即瞪大了眼睛争辩道:“贵人此言差矣。谁说俺们县君不管事,这不是李立那个狗官排挤的么?!”
“哦?此中还有这般隐情,你且详细说说。”吴希状若好奇。
“是。贵人您是不知道,俺们这位李县尉忒不是个好东西。他至今已经在县里做了五年的县尉了,原本听说两年前他便该走的,谁知道这厮找了上边的大官使了手段,又寻几个大户联名写了信,偏说我们这些氓首舍不得他走。”
话到此处,陈老三已有些怒不可遏的姿态。
种建中见对方甚至敢怒目瞪向吴希这边,也是当即上前一步,双目如电地瞪了过去,以提醒对方注意仪态。
陈老三见此,也是当即熄了火气,连连拱手赔罪,直言自己不是有意冲着吴希这个贵人发火的。
吴希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是。其实哪里是俺们不舍得他走,根本就是这厮舍不得在本县中的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经营下来,县中主要的吏员早就都与李立穿一条裤子了,换了别处任职,哪有在此处来得舒适?这也是县君来到本县之后,却没法管事的原因。”
“哦,既是无法管事,软弱失职这个罪名,你家县君怕还是要担起来的。若只是一些对百姓的小恩小惠,怕还掩盖不了这等过失吧。”
陈老三还要争辩,却被一旁始终下拜不动的付谊沉声打断。
“够了,你这等小民自然是不懂的,不要与察判相争了。我身为一任亲民官,却被人钳制几乎不能伸展,既不能履职,便是给过你们一些庇护,也是必然得承担罪责的。”
“可是县君,若不是有您在,我等小民就真的半点活路都没有了!”
陈老三情绪激昂,驳斥了付谊之后,复又转过身来向吴希求起情来。
“贵人,望您明察始末啊。县君他不容易,这些年来我辈屡屡被恶官劣绅欺侮,都是县君从中转圜才得以苟活的。便如小民这条腿,当初被恶人打断,还是县君替我医治,为我鸣冤的!”
付谊闻言却是一诧,关于何时救过此人的记忆,早就在平日里的浑浑噩噩中消磨得模糊了,此时猛然听对方再次提起,倒似乎渐渐想起了些什么。
“哦?竟还有这样的隐情么?所以你之所以今日拦着你们付县君鸣冤,是觉得他大抵是能够帮你的了?”吴希平静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