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三无可奈何,只得让开了身子任由自家郎君走了进去。
吴希走到于家夫妇遭难的东屋,此前跟随韩三的两名护卫正在此地守着,两具尸身之上也已经盖上了白布。
吴希向对面点了点头,便兀自俯下身来,轻轻将覆盖着尸身的白布掀起。
之前一直弥漫在空气中的焦肉气味,此刻不免又是加重了几分,连带着韩三在内的几人纷纷眉头紧蹙,似乎下一秒便要忍不住吐出来。
吴希稍稍定了定心神,复又朝着两具尸身望去。
只见得这苦命的老夫妻俩,直到临死前还紧紧依偎在一起,至于两人是被烧之前就已经毙命,还是被活活烧死的,吴希一时间倒也无法确认。
毕竟未经大火前能清晰可见的伤口,此刻已经不甚容易看明白了,而他又半点不曾有什么医学、法医背景,因此连具体死因当下都是确定不了了。
而且大火过后,从容貌上分清两人谁是谁都不可能了,吴希也只能自身形大小上略作分辨,确认了靠近门这一侧的应是于老丈本人。
他凝望了这两夫妻片刻,心中默默为对方哀悼、祈祷着——当然不可能向什么上帝祈祷了,而是向周遭山神土地之类的祷告几声,希望他们不要为难这老夫妻两个。
这些事情他原本是不相信的,不过一个活生生的人,都能穿越千年时光回到北宋了,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一定不存在的。
暗自祷告了数声,吴希便要轻轻将白布放下,但此时他却发现了一丝丝不对劲。
原来,于老丈的左手紧紧环着自己的老妻,右手却诡异地伸向了另一边方向,似乎临终前还要往那边去拿什么。
吴希顺着对方的手看去,却是发现那边并没有什么,复又转出东屋来到中堂,也没发现哪里有什么异常。
“郎君,您在找什么?”韩三从旁小心问道。
吴希沉吟一声,问道:“三哥,我刚刚见于老丈的手指向这边,这边有什么他不能割舍的吗?会不会是其人临终前给我们留了什么线索?”
韩三闻言,左右察看了许久,却终究没能留意到这附近有什么。
这时,刚刚走进屋内的种建中,却是随口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农人最看重的,大抵就是粮食呗,说不得那老丈是舍不得自己没吃完的粮食呢?”
吴希当即恍然,却是快步走向西屋那边,去寻那日见到的,其家存放粮食的小缸。
三两步来到西屋内,果然见那口小缸并未挪动位置,吴希长出一口气,伸手拿开挡在小缸之上的盖子,果然见到那两个可爱的小娃娃藏身其中。
于老丈生前最后的惦念,不可能是什么没吃完的粮食,而只能是他们可爱的孙子孙女。
种建中误打误撞,却是提醒了吴希这边西边屋子里,还有一口能够供小孩子藏身的小缸。
吴希此刻看到的情景,便是那个小男孩的脸上犹自带着泪痕,右手紧紧捂住自家妹妹的嘴巴,以避免对方发出声音。
也不知是不是被之前的浓烟呛到,还是因为小缸之内空间实在有限,反正这两个小娃娃都是一动不动,也不发出半点声息。
吴希心中慌乱不已,但手上却还是动作轻柔,先是将小女孩抱了出来,探了探鼻息发现虽说微弱却还未断,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一旁自有韩三上前抱起另一个,也向吴希点了点头表示男孩也没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赶忙闪开身形,吴希和韩三便分别抱着个孩子,来到外边空旷处,以期对方能够尽快缓醒过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吴希怀中的女孩悠悠醒转,初时张嘴便要哭泣,随即却又自己捂住了嘴巴,就那般闭着双眼轻声抽泣了起来。
吴希赶忙开言去哄:“乖,别哭了,老师来了。”
小女孩听见这道熟悉声音,赶忙睁开双眼,却是当即痛苦哀嚎:“老师,您真的来了,大爹爹就说您一定会来救我们!”
吴希不住轻轻拍打着对方,不过这一声声哭喊,到底是叫醒了另一边还在昏睡着的哥哥。
待等两个娃娃哭声渐息,吴希等人却也没人敢问对方之前事情的具体情况。
毕竟没人愿意让这两个孩子再去回忆之前的惊慌和恐惧,况且估计他们此刻脑海中也是空白一片,都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众人不问却挡不住两个孩子来问。
“老师,我大爹爹和大娘娘怎么样了?你有没有救下他们?”
看着小娃娃扑闪扑闪的眼睛,吴希终于没敢直接告知他们真相。
“大爹爹和大娘娘没事,老师已经把他们送到城里看郎中了。”
两个孩子眼中都是纷纷一亮:“那就好,那老师也带我们去城里吧,我怕大爹爹和大娘娘担心。”
“好。”吴希摸了摸对方的头,转身对韩三吩咐道,“三哥,让那两个救火的弟兄带着孩子们先回县城吧,寻个郎中看一看留没留什么暗伤,然后寻付县君帮忙安置。”
“唯。”韩三答应一声,便招呼着此前跟他一起救火的两弟兄,让他们分别护持着孩子先行往归县城了。
“老师,您送给我们的书,都在西边屋子里呢,您帮我们找找吧,都是很好的书。”
已经被抱上了马的小男孩,此时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吴希大声喊道。
吴希当即答应了下来,并嘱咐对方照顾好妹妹,待到城中安顿下来过后,自己自会去寻他们。
两骑匆匆离去,吴希望着他们的背影,却又觉得有些不放心。
于是复又随手点了三骑追了上去,免得路上再出什么事情。
安排完这一切,他便又转回到于家宅子的西屋之中,替两个小娃娃找起书来。
此时,在外面问完话的种建中回转到吴希身侧,面向其人拱手而拜。
“察判,都问清楚了。有一个乡亲说,曾听到贼人自称是豪强荀家之人。不过下官却觉得,此事恐怕并不可信,即便真有贼人这般自称,恐怕也是栽赃陷害罢了。”
吴希弯下腰去,勉力挪动了一根烧焦的木头,将其下压着的那本本就残破,如今更是烧得只剩上半部份的《千字文》拿在手中。
“血债须血偿。无论是不是荀家所为,此事都与他们有脱不开的关系。让弟兄们穿戴整齐,兵发荀家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