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吴希并不晓得会在这里碰见陈母,只是见他一直往旁边眺望,结合其人本乡本土的身份,大概猜测他是在看自己家的方向罢了。
至于陈母就这般鬼使神差的,悄然走出了自家的庭院,看到被人用长剑横在脖颈的儿子,却也实在是吴希所未能预料的。
不过既然就是这般误打误撞,是上天有眼也好,是母子连心也罢,倒是让吴希不需要强行借着自己的威权,将这件糟烂事压下了。
这样的举动,也瞬间让之前还在惴惴不安,此刻也被收了兵刃,眼巴巴等着处置的其他临阵倒戈的兵卒们放下了心。
毕竟他们是正经跟着吴希帮了忙的,没道理陈行那样不清不楚的能得到赦免,他们却反而不能。
其实也是他们多虑了,吴希甚至都没有考虑怎么为他们洗清罪名,毕竟这些人是实实在在随吴希拼杀了一场的,君不见他们的左臂之上个个没了袖子?
因此他们完全是可以说得清楚的,反而陈行之前拼死杀向李言、李立,却是没能始终跟在吴希身边,这才需要多余的一道手段来做证明。
不过此时,吴希也没心思向他们解释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催马赶上了前边的大部队,便陷入了沉默无言之中。
其实他还有很多想问的,比如说李昭玘和付谊的人马从何处调来,又是怎样轻易找到此处之类的。
但这一天的经历实在太过复杂且传奇了,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想这些纷杂的事情了。
李昭玘和付谊也相继催马跟了上来,他们倒是有些想要同对方再多交流一二,尝试着将对方彻底安抚下来,以求尽量平息这一场事端。
不过此时,见到对方一副不愿与谁交谈的模样,他们也不难理解对方的心情。
于是他们也只得自己安慰自己,待明日再好好赔礼道歉,设法使之怒火平息便是,总归也还是来得及的。
众人终究再没有多余言语,只是各自低头赶起路来,待回到长子县城时,已经到了午夜时分。
有着本州通判、本县县君在场,已经封闭的长子县城门,当然是顺利地再次开启,迎众人进入了其中。
自有人急匆匆去找郎中为伤员诊视,疲惫不堪的吴希便也没有再插手什么。
他此刻只想赶紧脱下这一身沉重盔甲,好好生生去休息一晚,于是便直接向李昭玘告了罪、向付谊做了说明,直言由于太过疲惫,有什么话只能明日再说了。
李昭玘和付谊自是纷纷表示理解,于是便由付谊亲自领着对方往县中驿馆而去了。
受了些轻伤的韩锐,此刻也是歇息在这处驿馆之中的,但又是实在太晚,吴希便没有打扰对方,只是兀自找了间闲房,稍微洗漱整理了一下便进入了梦乡。
不过这一觉他倒是不可能睡踏实的,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的样子,韩三便复又亲自来敲响了他的房门。
按照韩三的性子,若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一般是不会打扰他休息来着。
没奈何,他只好顶着疲惫来听对方汇报,却被其人一句话弄得困意全无。
“郎君,郎中为种祗侯剜出了箭头。虽然箭头入肉不深,大概也不是什么脏箭,但刚刚起其人便直呼寒冷,身上则是滚烫。要不要将种祗侯连夜送往州中处置,还需您拿个主意。”
吴希听了这话,哪里还有什么困意,赶忙让韩三引路,直奔种建中所在位置而去。
大半夜的,长子县区区一座小城,自然是没有通宵达旦营业的医馆的。
因此种建中此刻,是被送到了与知县付谊相熟的一位郎中家里,彼处离着吴希休息的驿馆倒不太远。
路上,吴希不忘问及荀礼的身体状况,却是意外得知对方挺大的年纪,又几乎被人扎了个对穿,却是意外地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对此,他也只能感叹,这个时代的外伤治疗,真的是有很大一部分因素归属于玄学范畴。
没多久,吴希便在那郎中家里一间侧房内,见到了卧在榻上、哆嗦不停的种建中。
“叔彝,感觉怎么样,能不能熬得住?”
吴希摸摸了对方的额头,果然已经是滚烫一片,于是心中更加不安起来。
种建中听到是吴希的声音,却是强挣扎着睁开了双眼,目光中已然是带上了些许迷惘之色。
“冀之兄,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才多大点伤,与父祖相比本就不算什么,如何便熬不住了?”
虽然种建中是足够坚强的,但吴希却是半点也不敢信对方的说辞。
那伤口看起来的确不严重,若是之前处理得当,按理说也不可能引起这般严重的后果。
但当时那种情况之下,种建中兀自装着没事人一样,加上本也没有机会和手段处理,于是这么一耽搁,倒是把一个小问题硬生生拖大了。
吴希对医学,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医学实在欠缺理解,因此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有什么好法子。
抗生素固然是此刻最好用的治疗手段,关键是他没那个设备去提取,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何处提取啊?
“长子县可还有更好些的郎中吗?”
吴希也不顾给治病的郎中就在一旁,问出了这一句显得过于直白的话语。
“委实是没有了,林氏历来就是本县最好的外科圣手,若是其人别无办法,恐怕也只能往州城送过去了。”
付谊皱着眉头思虑了片刻,终于也是别无他法。
吴希深吸一口气:“好吧,着人备车、备马,本官要连夜启程往上党而去,为我弟寻名医诊治才行。”
听了这话,付谊便有些情急:“察判,您得三思啊,如今二李可都还没找见影子呢。万一彼辈领着人再来一遭南陈乡之事,我们这些地方官如何向朝廷交待?”
付谊算是道出了,吴希对于连夜赶往州城上党的顾虑所在。
李言毕竟还活着,甚至身边大概还是有些部下的,毕竟李昭玘带人围上来时,对方的部下还是颇有些逃散开了。
因此,此刻的长子县,到底还是不算太平的。
“付县君不必多言了,一则叔彝如今遭遇这般险境,本官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的性命。二则上党县本官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的。”
说到此处,吴希振袖回身,便往门外走去:“早一日去也好,这潞州上上下下,需要给本官,也需要给官家一个正经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