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吴希的提议,曾孝宽这里倒是一副自无不可的样子。
而左龚与平遥县长贰们,也是纷纷对吴希投来欣赏目光,暗道这位年轻吴察判倒是十分懂得人情世故,总是替自己这边说话。
不待他们来应声,吴希便又随即再次出言:“不过出于职务所在考量,下官愿意代您去营中另外点些人进来,以示我等公正无私。”
这一次左龚等人却是有些坐不住了,不待曾孝宽定调,便赶紧出言提出反对意见。
“察使、察判容禀。”左龚出列拱手,“下官以为,这些不妨就由我们这些人代劳便是,何必劳动吴察判屈尊亲自去择人呢?”
吴希却是含笑摇了摇头:“哎,这有什么好屈尊不屈尊的?稍后还要与乡兵们当面谈话不是。”
左龚一时间有些词穷,一旁的平遥知县赶忙出声解围:“察判,您久居文华之地却是不晓得,这些义勇乡兵们多是些粗人。您自是不晓得他们根底,若是选出些无知莽撞的,冲撞了两位上官怎么办?”
左龚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下官便是这个意思,还是由我们代您二位去选人吧。”
听到这里,曾孝宽和吴希两人,倒是更加确定了今日之事的真伪。
这一看就是人家提前安排了回话的人,于是这才努力设法自行确定接受问话的人选。
吴希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外边千余人,眼前的地方官吏不过十余,当然不可能面面俱到每个都交待清楚。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对方几眼,直看得对面几人有些发毛,却是最终没有选择难为人家,转而对曾孝宽一拱手便退坐在一旁。
曾孝宽倒是对吴希这般反应感到有些奇怪,毕竟这般表现倒是与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大员,平素的行事风格有些迥异了。
不过对方没有与自己交流的意思,他倒也没有深入去问,只是对侍立着地方官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出去自行选人进来了。
左龚等人自是如蒙大赦,纷纷向吴希吴察判投去感激的目光,心中说不得还开始盘算起怎么“孝敬”对方的事情来了。
吴希却是甚至不曾抬头去看他们,只是复又恢复了优哉游哉的姿态。
左龚领着一干人等匆匆而去,却是过了足足一刻钟才匆匆而返,大抵是出于做戏该做全套的考量。
“察使、察判,这些人便是下官等人酌情选来的代表,其中既有军校、亦有士卒,当是能够让二位将事情询问清楚的。”
其人言语中的军校,自然也不是正经的大宋帝国军官,毕竟这些人俱是些民兵,并无正经军额和编制。
至于对这些人的身份,吴希自然是半点也不相信的,且不说他们一个个手中有无经年老茧,来证明农人兼民兵的身份。
只说那略微偏白的面庞,便足够看出左龚等人的态度多少有些敷衍,只是吴希终究也不曾点破对方罢了。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在义勇中担当何等职务?”曾孝宽微微打起精神,肃然来问。
下方列立的十余名所谓的乡兵,一个个显露出诚惶诚恐的姿态,却是颇有次序地介绍起了自己的身份。
不同于保甲制之下有保长、甲长之类的单独管理体系,这些义勇乡兵们,尚只能借用正经大宋军职来区分职务。
眼见着他们一个个诉说着自己的职务,颇三五个都头、什长之类,其余的则多只是弓手罢了。
毕竟众所周知,宋代民兵一向以弓手居多,像陈行之前也是因为做了原潞州都监李言的护卫,才莫名其妙转为了甲士。
且不说这些人身份如何,只从曾孝宽与他们的一问一答之间,便足以看出此辈端的是配合默契,毕竟口径是如此的统一。
“你等对现行义勇、强壮之法作何看待?”曾孝宽发问。
“回贵人的话,俺们这些贫贱人苦啊。想俺们这些五等户出身之人,家中原本就不富裕,却又要负担此等劳役,端的是雪上加霜。”
“住口,尔等为天子尽王事,为地方保平安,安得喊苦?”左龚适时当起了捧哏。
曾孝宽没理对方的话茬,只是微微摆了摆手,接着问道:“那你们可晓得保甲法吗?”
“俺们晓得,俺有个开封府境的亲戚,前些时候相见与我将保甲新法说了个通透。若是此法得以施行于河东,俺们便可以不受这么重的役了,真是官家给与的莫大恩德。”
“哦?既然你晓得保甲新法的详情,那你可对此法有什么新见识吗?”
下边站定的十余人各自面面相觑,却是无人能够当即给出答复。
此时左龚复又加以补充:“察使是在问你们,这保甲法可有什么不便之处啊?有没有什么需要加以改进的地方呢?”
其人一边说着,一边还不住对其中一人来使眼色。
由于他是背对着曾、吴二人,因此曾孝宽和吴希倒是都没有发现其人此举,不过只看其人动作来猜,倒也是能够猜到的。
“左推官,且只在一旁安坐如何?你自是堂堂一州推官,始终在立在彼处,倒显得我与曾公慢待了地方官员了。”吴希建议道。
曾孝宽随声附和:“不错,请左推官与平遥长贰官们都坐下来吧,我等自是同朝为官,何必如此拘谨呢?”
左龚略带些尴尬地转身,却是拱手谢过两位上官赐座,便领着一旁的平遥知县等人来到大帐两边落座。
而那名得到左龚暗示的乡兵,此时倒是终于整理好了言辞。
“两位贵人容禀,俺们河东人盼保甲新法施行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这脑子里也只有对它的憧憬。若是非要说什么改进之处,能不能请朝廷多发些赏赐呢?”
此话一出,便是吴希都不由得失笑当场,这倒真是一句大实话了,毕竟黄白之物有谁能不爱呢?
笑过之后,曾孝宽复又问了些杂七杂八的问题,便表示谈话可以到此为止,请这些“乡兵”们纷纷退出了大帐之中。
而后他复又将目光投向吴希,露出些许征询之意。
吴希好整以暇地起身:“察使,下官之意,外边自是有千余名乡兵等着,我们既然碰见倒不妨多问几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