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宁眉心紧蹙，身子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想到这么多年，一个家族所走的每一步，都在眼前这个男人的算计中，她根本无法再用之前的柔情蜜意去看待他。
他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这也太可怕了。
若是，林家一早便为她定下别的亲事，或者，她在入宫之前对哪个男子有了情意，再或者，当初那场大病她没有撑下来。
他会如何做？
整个林家……是不是都要承受帝王的滔天怒火？
她突然觉得，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竟都压在她的身上，这简直……
她忍不住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他依旧一如往常般，是温柔宠溺的模样，可此刻，却让她觉得不寒而栗。
裴玄清看着眼前小女子小心翼翼的望着他，眸中惊惧逐渐聚涌，越来越深，他忙的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感受到怀中微微颤抖的身体，他又将锦被裹得严实了些。
他紧紧拥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祈求道:“别怕我，婉儿。”
“我只是想护你周全，只是想与你永远在一起，我不会伤害你的，别怕我好吗？”
她不喜欢被人掌控，不喜欢约束，这一点，他自小便知道的。
所以，他派紫云在苏州暗中保护她多年的事，根本不想让她知道。
他想，他们的重逢便是林家女与皇帝的一段新的故事，也挺好。
就这样与她从陌生到熟悉，一点一点相识相知相许，也是一个幸福的过程，一段美好的回忆。
可有些事，一碰到她，根本就不会按他所设想的去走。
今日，除了向她选择性的坦白，他没有别的法子让她消气，让她不与他生了隔阂。
看着她与他疏离的模样，他便只有弃械投降这一条路可走。
林婉宁靠在他坚实温烫的胸膛前，强烈的心跳仿佛要震碎她的耳朵，拥着她的手臂也在不断收紧。
他……是在不安？
今日原本以为自己是旁人的替身，所以无比伤心难过。
可如今他已将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了，她解开心结，知晓了他的过去没有过旁人，只有自己。
而且，这么多年，他始终如一，不曾改变，他爱的，真的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按理说，她应该很开心的。
可为什么，心中比愉悦更多的，是一股苦涩与惧怕？
头顶男子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我知道，你一定怪我不该让人监视你，可你一个人在那样于你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我不放心。”
“对不起，别生我的气好吗？我只是想让你平安长大，再回到我身边，我……没经过你同意，是我不对。”
“你若生气，我随你撒气，随你处置，怎样都好，就是别不理我，好吗？”
林婉宁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二人距离拉开。
营帐内烛火未灭，暖黄的光晕照映在床榻上，她能清楚的看到帝王面上难得流露出的慌乱之色。
她忽然有些心疼，不由自主的便抬手捧住他的脸:“你一个人守着我们的记忆，等了这么多年，很辛苦吧？”
在她将过去遗忘，在林府安心的享受着父母兄长给予的温暖时光时，他在做什么呢？
他在朝堂纷争中，群狼环伺中，拼命厮杀，为自己拼一条生路，为天下求一个安稳，还要分出心来，为她处处周到的护佑一份平安。
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将他忘记了。
那个时候的他，也不敢确定她将来会不会还愿意嫁给他，会不会还能再爱上他吧？
过去的记忆，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最终记着的，一直记着的，却只有他一个人了。
裴玄清神情微顿一瞬，忽而笑开来，眼底如化开的秋水，荡起阵阵涟漪，好看极了。
他握住在他脸庞的手，微微偏头，在她掌心落下一吻:“不辛苦。”
“毕竟，我等到了。”
“等到了你回到我身边，等到了我们的新婚之礼，等到了合婚庚帖，等到了你的真心相对。”
“如今，我们在一处，心意相通，这些年的等待，就都值得。”
掌心传来一阵酥麻感，林婉宁来不及缩回手便被他握的紧紧的。
一言一语，一字一句，倾诉的是他满满的情意。
他没有抱怨她将过去忘却，只留他一人在回忆中徘徊。
没有讲述他这些年的艰辛，多少次筋疲力竭，午夜梦回，都靠着这份过去的温暖强自支撑。
没有埋怨她对他的不信任，因着旁人的三言两语就怀疑他的感情。
他只告诉她，他依旧很爱她，他对于他们现在的状态，很满意。
小女子澄澈的眸子弯成月牙，笑的明媚又灿烂。
这样好的儿郎，这样好的夫君，这世间还有第二人吗？
在将他忘了之后，还能耐心的循循善诱，一步一步引导她重新对他交付真心的男子，这世间还有第二人吗？
至于派人监视，她相信他说的，只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
还有设局让林家归京，让她入宫，她也相信他说的，只是想与她长久的在一起。
而且，他的感情，超越时间，超越皇权，超越一切。
她相信，只要林家不谋反，以他对她的感情，林家将来，只会有荣辱，不会有兴衰。
那么，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去他的惧怕，去他的苦涩。
如今她知晓了一切，她只想要留下那一份愉悦。
林婉宁微微歪头，笑意不减:“我们的过去，应该有很多开心又值得记住的事情。”
“可惜，我都不记得了，阿清讲给我听好吗？我想与你拥有共同的记忆。”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过去，就应该两个人都记得啊。
等他讲给她，她要全部记住。
再也不要让他一个人守着那份孤独的记忆，一个人默默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