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妄撩起衣摆下蹲,伸手地上的积雪,露出底下被掩藏血迹,但因为被冲洗过,只能看到一层淡淡的红色。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附近空无一人。
“应该是有人带走了尸首,还把现场给清理了一番,能在短时间内做完这么多事情,想必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说到这儿萧妄扭头看向燕辞晚,此时他的目光比夜色更加幽深。
“阿辞,你的仇家来历很不简单。”
燕辞晚知道他是对自己的来历起疑了,她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若你知道我的仇家是谁,怕是会被吓跑的。”
萧妄定定地凝望着她,反问道:“你不告诉我,又怎知我一定会被吓跑?”
燕辞晚上前一步毕竟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方才刺杀我的人是乌兰骑。”
萧妄听说过乌兰骑的事迹,微微蹙眉:“是西州王要杀你?”
“不是西州王,是他的女儿燕汀雨,她是西州王的侧妃所生。半年前燕汀雨陪同乐游郡主从西州出发,途中她却对乐游郡主痛下杀手,此事被我知晓,她便派人追杀我,想要杀我灭口。”
萧妄思忖道:“燕汀雨为何要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毒手?此事又怎么会被你知道?”
“因为燕汀雨想要代替妹妹嫁给太子,她要成为太子妃,等将来太子继位,她就是皇后,是一国之母。我本是乐游郡主身边的亲信,名义上为她的婢女,实际上是她的护卫,负责暗中保护她的安全。现在乐游郡主被害,我得前往长安找到燕汀雨,揭发她的罪行,还乐游郡主一个公道。”
萧妄想起她最初连个炉子都点不燃,不由得心存怀疑:“你看起来可不像是婢女。”
燕辞晚解释道:“婢女只是我的伪装,我平时很少做伺候人的活儿,我真正的身份是护卫,身为护卫只需要身手好、警觉高、对主人忠诚就够了。”
“那你的未婚夫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燕辞晚一个措手不及。
她的脑子卡顿了下,旋即飞快地反应过来:“是我的青梅竹马,他叫陆津树。”
事实上确实有陆津树这个人,他自小父母双亡,被西州王收养为义子,现任乌兰都尉一职,整个乌兰骑都由他管辖。
原本西州王是想让陆津树当燕辞晚的上门婿,与燕辞晚交好的朋友经常拿此事打趣她,说陆津树是她的童养夫。后来圣人下旨赐婚,燕辞晚被迫离开长安,于是上门女婿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此刻萧妄忽然问及未婚夫一事,燕辞晚下意识就将陆津树的名字说出了口。
萧妄没有再追问下去。
此时他满脑子都是青梅竹马四个字。
原本萧妄以为宁辞和自己一样,都是被家长包办的婚约,婚约双方并不熟悉,更无感情可言。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宁辞和她的未婚夫是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非常熟悉,感情必然十分深厚。
如果现在有人问萧妄,他最讨厌的成语是什么?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青梅竹马!
两人在这种沉默的氛围之中往回走。
等回到客房内,萧妄忽然开口:“你无凭无证,如何能让燕汀雨承认她犯下的罪行?”
燕辞晚的回答简单粗暴:“不管她是否承认,最后我都会杀了她替乐游郡主报仇。”
“杀了她之后呢?你怎么办?”萧妄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燕辞晚的回答。
“不知道。”
燕辞晚是真的不知道。
按理说她在拿回自己的身份后,就该遵循圣旨嫁给太子,可她无法确保圣人在知道燕汀雨假冒身份的真相后,是否还会继续让她履行婚约?
未来的变数太大了,她暂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萧妄还有很多话想问,可最后他只说了句:“很晚了,快睡吧。”
两人各自上床歇下。
燕辞晚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但萧妄却怎么都睡不着,他满脑子都是宁辞和她的青梅竹马。
他默默地告诉自己,要放手,要看开,要学会尊重和祝福。
结果越想越难受,彻底失眠了。
最后他索性不睡了,爬起来走到屏风旁,拿起挂在屏风上的女子外衣。
次日早晨,燕辞晚一起床,穿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洗过了,原本衣襟处沾着点儿血迹,现在血迹全不见了,整件衣服干干净净,凑近还能闻到淡淡的皂荚香味。
不仅如此,衣服腋下处原本有些松动的针线,也都被重新加固了一遍。
她穿好衣服和鞋袜,绕过屏风,看到竹床上的被褥已经被收起来了。
屋内不见萧妄的踪影,只有火炉山坐着的铜壶正在往外冒热气。
燕辞晚拎起铜壶,将热水倒入盆里,又从旁边的桶里舀出些冷水,等洗漱完后,她对着铜镜将头发梳成单髻。
她走进外厅,正好看到萧妄从外面走进来,他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燕辞晚直接问道:“我身上这衣服是你帮忙洗的吗?”
萧妄打开食盒,一边将馎饦端出来,一边应道:“嗯,我今儿起得早,闲来无事就顺手把你的衣服洗了。”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看了燕辞晚一眼,轻声补充一句。
“没经过你的同意就碰了你的衣服,是我冒昧了。”
燕辞晚心里估算了下,洗完衣服再烘干,再加上缝补,至少也得两个时辰,他要做完这些,意味着他半夜就起来了。
她细细打量萧妄的脸,见他面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有点儿憔悴。
看样子他昨晚是没休息好,细究其中缘由,大概跟昨晚两人之间的谈话内容有关。
萧妄注意到她一直在看着自己,主动问道:“你生气了么?”
燕辞晚摇摇头:“没生气,我是没想到你一个世家贵公子,还会帮人洗衣服。”
萧妄以前确实没帮人洗过衣服,他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做这种事,他垂眸看着面前碗中的馎饦,低声说道。
“举手之劳而已,只要你别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燕辞晚只要一想到他大半夜的不睡觉,悄悄爬起来帮自己洗衣服,就忍不住翘起嘴角,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真的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