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很快就回了城,到了县衙。
黄郎君的尸体已是被送过来了,同时,他的妻蒋夫人也已是到了。
因为怕刺激到身体不好的老夫人,这件事暂时没有与黄郎君的母亲说。
云霜想着蒋夫人现在心情定然十分难受,也不急着叫她过来,让杨元一给其他捕快传了话,等蒋夫人心情平复一些再带过来,便和杨元一他们去了他们办公的廨房。
早已是等在了那里的大金见到他们,立刻笑容满面地道:“云娘子,你们来了!因为元一哥通知得有些紧,我只能去附近买了些胡饼和包儿饭这些填肚子的东西,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完,你们可以先吃一点。”
云霜确实有些饿了,也不客气,笑着道了声谢,就带着林晚照坐了过去,还招呼周郎君他们也一起过来吃一点。
大金鬼鬼祟祟地看了看那个据说从刑部来的周郎君,自觉他一身正气,不是自己这个小人物可以搭话的,干脆略过他,有些紧张地问云霜,“云娘子,味道可还行?这家包儿饭可是我的宝藏,里面的料放得很扎实,味道也好,就是不知道云娘子喜不喜欢。”
云霜不由得笑了,“不过随便吃点东西,没什么好讲究的,而且,这些东西都很好吃。”
大金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道:“怎么能不讲究!云娘子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帮我们查案子,江总兵如今领兵在外,我们也要帮江总兵照顾好云娘子才是。”
他话音未落,旁边刚塞了一口胡饼进嘴里的挑云便被呛到了,很是狼狈地咳嗽了好几声。
大金顿时慌了,连忙倒了杯水过去,一叠声问:“没事吧?没事吧?!”
挑云抽空摆了摆手,心里的情绪复杂难言。
偏偏大金见挑云没事后,便继续与云霜说话道:“说起来,江总兵去了肃州那么久了,应该快回来了吧?江总兵定是有写信给云娘子吧?”
云霜看了挑云一眼,微微一笑道:“嗯,应该快回来了吧。”
江啸前两天确实写了信给她,还是吴起亲自去卫所拿回来的,云霜收到的时候有些讶异,听到吴起说这是总兵写给她的家书时,更是有些窘迫地低咳了一声。
她没想到,江啸会专程写信给她。
她在这里,竟然也有可以给她写家书的人了。
这封信也不长,就是简单说了一下如今战事的情况,并且说他不日便归,只在信件最后写了一句——盼卿卿万事皆好,伊儿尹儿活泼康健,吾思之念之,盼望重逢之日。
淡淡的温情与若隐若现的思念之意,一下子就被这简单的一句话勾了起来。
云霜觉得自己不是那种粘人的性子,是以江啸离开这大半个月,她也没有时时想起他,那一刻,她才惊觉,原来自己心里还是想他的。
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他身上受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想他这个人,分明报喜不报忧,自己刚刚经历过那般凶险的一仗,信里却只字未提。
那一刻,她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字若千钧。
在完全没有信息网络的时代,短短的一封信,承载了太多的情感。
她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回一封信,吴起却说,总兵快回来了,她现在回信过去意义也不大,还不如把话留着,等总兵回来慢慢说。
云霜自己也不知道,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柔和,一双杏眸仿佛水波荡漾一般,哪里还有方才查案时的雷厉风行。
周郎君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眸色幽深地看着她,“云娘子与江总兵很熟悉?”
云霜自是知道这两人对她的想法,好笑地扬了扬嘴角,刚想解释两句,门外就突然走进一个捕快,看向杨元一道:“蒋夫人过来了。”
似是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快,杨元一愣了一瞬,快速把手上吃到了一半的胡饼收了起来,才道:“先把人带到旁边的房间,我们立刻到。”
云霜也只能先收起其他心思,站了起来道:“过去吧。”
不管如何,还是要先把正事做完。
几人走到旁边的房间时,就见蒋夫人正面如金纸地坐在里头,脸上竟是不见多少悲痛哀戚,反而……有些怔怔然般的呆滞。
见到他们走了进来,她转头看了一眼,好一会儿,才站起身,低声道:“你们说有些事要问我,不知道你们想问的,是什么。”
她无法忘记,方才突然知晓夫君遇害那一刻,心里那不敢置信又复杂至极的思绪。
以至于直到现在,她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云霜走进去,淡淡道了句:“蒋夫人请坐。”
这才和其他人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见到云霜竟是坐在了最中间的主位上,蒋夫人似是有些讶异。
云霜只当没看到,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道:“蒋夫人刚刚去停尸房看过黄郎君的尸体了吧,黄郎君突然遇害身亡,蒋夫人的情绪却似乎……还挺平静?”
听出了云霜话语里的试探,蒋夫人忍不住讥讽一笑,“我也没想到,看到那男人躺在停尸房那一刻,心里竟会涌现出一股快意!”
她说着,看了对面的一众人一眼,冷声道:“你们县衙是怎么查案的,我不知晓,但我听说,你们去过城外黄花村那个宅子了。”
容娘子的住所所在的村子,便叫黄花村。
见云霜他们默认了,蒋夫人忽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道:“我早已是知道,那就是个懦弱、无能又言而无信的男人,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还瞒着我,在外头养了外室!
若不是我前几日算账,发现家里好几个铺子的账簿有些不对,察觉到那厮似乎挪用了一大笔银子,我也不知道,他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女人豪掷千金!”
云霜静静地看着她,道:“而且,那个女子,还是你走失多年的妹妹,是吧?”
蒋夫人身子微微一僵,似是万分痛苦而荒谬地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我不知道……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她说,她是我走失多年的妹妹,她已是找了我们很久很久,她会跟着黄正年来夏州,就是为了找我们……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的亲妹妹……我那可怜的燕子……怎么突然就成了我夫君养在外头的外室,这般荒谬的事情,你们觉得我该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