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宁看着刘雅琴坚定又期盼的目光,也在不停思索。
对于她自己来说,女医生给男病人看病,男医生给女病人看病,都是常见的。
那妇产科还有男大夫,男科里还有女大夫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但是她也不得不考虑现实问题,这样操作后,会不会影响刘雅琴以后的婚嫁问题。
似乎明白大家的顾虑,刘雅琴说话铿锵有力:“母亲,京城里的那些人,享受着将士们拼死换来的歌舞升平,在人家需要救治的时候不伸出援手也就算了,如果还要歧视去做实事的我,这样的人家也不配娶我。”
这霸气的言论李婉宁爱听,没想到刘雅琴小小年纪,这么有主意。
双手一拍:“既然决心要去,那就去吧。”
几个姨娘欲言又止,但也没有反对。
李婉宁又道:“你要吃住都在那里,一个女孩子不方便,母亲陪你一道去,虽然不懂医术,但一些杂事也可以做一下,想必他们也不会拒绝。”
这下大家都惊呆了,半晌,连翘道:“夫人,您是镇南侯主母,怎么能去?要不奴婢去吧。”
李婉宁摆手:“正因为是镇南侯主母,我去了才更能表明我们的立场,再说了,我们这未嫁的闺女都能去得,我有什么不能去的?就这么定了,连翘,我走之后,家里就交给你了。”
跟着刘雅琴一起去,就是李婉宁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左右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而且事成之后,她就要回去了。
但是几个小妾还要在这里生活的,就别让她们背负什么流言蜚语了。
于是,当李婉宁带着刘雅琴站在周老大夫面前的时候,清楚的看到了他眼里的不可置信。
原以为刘雅琴来不了,结果没想到不但 来了,还买一赠一呢。
对着这么多伤员,李婉宁也露不出什么笑意,直接道:“周老大夫,我们能做点什么?您直接吩咐吧。”
也顾不上说太多,将带过来的行李找个地方一放,两人就投入了工作。
刘雅琴已经可以做一些换药或者其他有点技术性的辅助工作,李婉宁则是在旁边收拾各种血污的东西。
现在医疗物资没有那么充足,做不到所有的东西都一次性使用,所以用过的东西想要重复利用的话,就得洗干净然后放在锅里高温消毒。
还有一些刚拿过来的白布,也要煮锅晾干之后才能使用。
除了李婉宁,还有周老大夫家的几个女眷也都来帮忙做这些事情。
送到后方的基本都是一些以后可能没法再上战场的重伤员,有一些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
最主要的是,现在的麻沸散效果没有那么好,而且数量少,导致书院里两极分化。
有一些是一直处于昏迷中,一天到晚一点儿声都没有,有一些则是清醒着承受疼痛,整天哀嚎不止。
刘雅琴到底是个孩子,虽然意志坚定,但到底没见过如此阵仗。
平时医馆里也会接收一些外伤的病人,但一般哪儿有这么多人受伤,而且大都没有这么惨。
她一直跟着周老大夫打下手,第一次换药看到的就是一个胳膊被砍掉的士兵。
他属于清醒着受罪的那一波,算是非常坚强的一个了,平时基本都在忍,只是稍微动一下或者怎么的时候才哼哼一声。
但是,当需要换药的时候,纱布和伤口粘连在一起,每次揭开一点都会带来钻心的疼。
这种疼打破了他的坚强,满头大汗,几个人摁着才能让他保持不动,他疼到痉挛,嘶吼过后,凄惨的求饶:“杀了我吧,我为什么没死在战场上,求你们杀了我吧。”
刘雅琴递药的手抖个不停,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
剧烈的疼痛过后,士兵的理智有些回归,看着哭得一抽一抽在旁边收拾的刘雅琴,用嘶哑又疲惫的声音安慰:“刚才吓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实在是太疼了。”
刘雅琴让自己稍微平静一下:“我也有点没忍住,没关系,我一会儿就好了,你要有什么需要就随时叫我。”
“琴儿,过来帮忙。”周老大夫也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就要克服一下心理障碍。
刘雅琴深吸一口气,走到周老大夫身边,继续打下手。
当天,几乎所有清醒的伤兵们,都知道了周老大夫身边有个哭唧唧的小徒弟,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嘲笑他,因为,他们都知道,她的泪是为自己流的。
当天晚上,夜深的时候才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刘雅琴的情绪依然非常低落,和李婉宁拿着行李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宿舍住下。
看着她眼睛红红,李婉宁也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别说是个小女孩,她看了那些个凄惨的伤兵,都忍不住泪目。
李婉宁不由摸摸她的头,感受到李婉宁无声的安慰,刘雅婷又忍不住了,不由得抱着李婉宁的胳膊哭起来。
将白天积攒在心里的所有情绪释放出来后,刘雅琴觉得自己终于能平静下来了。
她知道,自己必须变得更加坚强才行。
第二天清晨,刘雅琴早早醒来,因为前一天哭过的原因,整个眼睛都是肿的,还露出一丝疲态,但是,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坚定。
她叫醒李婉宁,说道:“母亲,今天我一定要做得更好。”
李婉宁有些心疼:“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像你这么坚强能干的小姑娘,不知超过了多少七尺男儿呢。”
两人略做收拾就来到伤兵处,周老大夫已经开始工作了,不等招呼,两人各自投入自己的工作中。
这天刘雅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尽管换药时还是会遇到惨烈景象,但她咬着牙强忍着泪水,动作愈发稳当熟练。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雅琴努力让自己适应这样残酷的场景。每一次面对伤者的痛苦,她虽仍会动容,但手中动作却越发沉稳熟练。
医者,稳住自己的心,稳住自己的手,尽力而为才是对患者最大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