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见他如此反应,似乎愣了一下。
一对眼珠子怔怔地看了郭庸许久,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郭庸嫌恶地看了一眼,便撇过头去,大声道:
“你这个怪物不要看我!离我远一些!”
那怪物听了之后,默默地低了头。
“哈哈哈哈哈…”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没想到吧,你也会有今日!我就说,他肯定会厌弃你的!”
郭庸一脸愣怔地回过头去,只见郭念真漂浮在半空中,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郭庸瞪大了眼,嘴唇哆嗦着说道:
“鬼…你是鬼?”
郭念真目光转向郭庸,目光有些复杂。
她一直以来都不曾在郭庸面前现身,就是怕看到他这番神色。
那表情,比之前她活着的时候,还要让人讨厌!
郭念真眉目一沉,“对,我是鬼,而且我现在是一只厉鬼!随时随地都能杀了你!”
继而她看向地上趴伏的‘怪物’,沉沉说道:
“还有他,你的宝贝儿子!”
“什…什么?!”
郭庸呼吸急促,强迫自己去看地上那恶心的‘怪物’。
之前他受到惊吓,并没有仔细去看。
如今压下胃中的翻涌,他皱着眉认真观察那怪物的模样。
只见那怪物老老实实趴在地上,仿佛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鲜血浸湿的衣衫下,一双胳膊无力地耷拉在地上。
他的头发凌乱,混着血盖住了脸。
那一双骇人的眼珠子让人忽略了他的五官。
郭庸越是仔细看,越是心惊。
如今他确定了,这不是怪物,而是受了酷刑没了双腿,浑身是血的人!
而这人的模样…越看越像郭钰!
地上浑身是血的人似乎知道郭庸在看着他,感受到郭庸的目光久久未曾移开,他用尽力气向郭庸那边挪动着。
可没想到,郭庸匆忙站起,向后退了好几步,大喝一声:
“别过来!”
地上那血团子一样的人,再支撑不住,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
他已经太累了,若仔细观察他的脸,那鲜血下的皮肤,竟比郭念真还要苍白了。
他浑身的血都流尽了,只想好好地闭上眼睛休息,再也不睁开。
可惜,他连闭上眼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完不成了,一双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虚空的方向,而后眼前慢慢暗了下去。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
“母亲…”
一室寂静。
郭念真看着地上慢慢变凉的尸体。
她恨的人终于死了,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若郭庸能表现出对郭钰的一丝在乎,她的心中还能升起一抹嫉妒,或许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
至少说明她的父亲并不是完全的冷酷无情。
可如今看着地上如破抹布一样的郭钰,郭念真却觉得心中一阵阵发冷。
那地上被父亲厌弃的人,看着如她一样呢…
郭庸见郭念真的目光只关注地上的郭钰,他这才抽出心思观察四周。
只见这房中昏暗,仅有的几扇窗户也已经落了灰,窗外的阳光似乎被这灰扑扑的窗户纸隔绝,一点也没有洒进来的迹象。
房中角落堆满了家具和器物,还有几个也落了厚厚一层灰的木箱子。
这是…库房?
郭庸一愣,他明明掉入了池塘中,怎么醒来却出现在库房?
而且,库房中的人不应该是谢坤吗?
为何换成了他?
郭庸身上一阵阵发冷,今日所发生之事实在太过诡异!
他的目光在房中逡巡,最后落在掩着的房门上。
房门内并没有门栓,门一拉便能开。
若是他打开门逃出去,说不定能向府中仆从和御史台官员呼救。
郭庸额头上沁出了冷汗,他小心地往郭念真那处看去,见她的注意力似乎全放在了地上已经死去的郭钰身上。
郭庸咬了咬牙,而后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门边,想要打开门逃出去。
可…房门紧闭,他竟打不开!
郭庸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那门却纹丝不动,而他身后却渐渐漫上一股冷意。
郭庸停下了动作,颤抖着慢慢回过身去。
却见郭念真已经到了他身后不到一步远的距离!
或许是他的动作惹怒了她,郭念真此刻双眸通红,长长的头发飘散在空中,胸前的窟窿又开始泂泂流出鲜血来!
郭庸吓得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他的身后便是房门,是他生的希望,可这希望却不给他开门。
郭庸看着曾经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如今眸中只有害怕和抗拒。
这还是他的女儿吗?
还是曾经可爱天真,会体贴父亲的女儿吗?
不…不是!
眼前的郭念真是厉鬼,是恶魔,独独不是他的女儿!
可是…
郭庸垂下眸子,掩去心思,过了片刻再抬起头来时,他的眼中已是悔痛之色。
“女儿…”郭庸声音轻柔,若仔细听,还有一丝恐惧的颤抖。
可郭念真的注意力都被这个许久没有听过的称呼吸引了,自然没有关注到郭庸声音中的其他意味。
郭念真停在原地,只看着郭庸,不再往前一步。
郭庸见起了作用,赶忙继续说道:
“女儿,你…你还在怪为父吗?为父也是有苦衷的啊!”
说完,他竟低下头掩面痛哭起来。
“苦衷?”郭念真声音哀怨,“要什么就有什么,你能有什么苦衷?”
郭庸使劲揉了揉眼,再抬头时已是眼睛通红。
他面露为难之色,说道:
“女儿啊,我是六部尚书之一,在朝中除了三公便是尚书了!你以为这个位置容易吗?我须得周旋于朝堂之上,又得将郭家安排的仔细妥当,父亲不易啊!”
见郭念真眸中的红色竟有了褪去的迹象,郭庸更是使尽浑身解数,说道:
“你想想,若你有个兄长,岂不对你有天大的好处?兄长可掌郭家,待为父年事高时,我郭家不至于落没!而你,出嫁之后,若与夫君与婆家有个龃龉,你兄长就是你的靠山!”
郭庸重重地叹出一口气,随后掩面哽咽道:
“为父对你,是用心良苦啊!念真,你竟从未理解过父亲的苦心!”
郭念真听后,怔怔思索了良久。
“我…是我…不懂事?”郭念真表情呆滞,喃喃自问。
郭庸双手遮挡下的脸实则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他此时竟不合时宜地有了一丝自得。
他这吏部尚书可不是白当的,官场混久了,见人说人话。
如今倒真是见鬼说鬼话了!
“是我…不懂事,我总缠着父亲,怪父亲…”
郭念真此刻眸中的血色已褪了个干净,整个人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我竟没有明白父亲的苦心…”
她慢慢地向后飘去,离郭庸越来越远。
正当郭庸沾沾自喜,以为定能逃过这一劫时,却听门外忽地响起沈临鹤的声音:
“郭尚书,你倒真是会…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