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大火
门外火把的亮光照映到沈临鹤脸上,他一身红衣负手而立,垂下的发丝随着轻风扬起。
算了算时辰,想必南荣婳她们已经逃远了。
沈临鹤这才一声轻笑,笑声中带着轻蔑。
“不光我知道,李未迟也知道,你不如去问问他?”
说罢,他一挥手,门外的厉忠便眼睁睁看着国公府的大门在他的眼前轰然关闭了。
他从沈临鹤方才那句话中回过神来,指着那厚重的黑色大门怒吼道:
“此贼子抗旨不遵,还直呼圣上名姓,尔等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门撞开!”
那副统领未曾想沈临鹤真的敢无视圣旨,关门抗命,待厉忠扯着嗓子大喊,他才赶紧命士兵撞门闯府。
可国公府的门好似被从内彻底封住了,数十个士兵齐齐用力,都无法让府门晃动半分。
此时,街巷中忽听一人大喊:
“你们快看,国公府内着火了!”
众人齐齐越过府墙朝里看,只见国公府内确有火光亮起,且那火光蔓延极快,不一会儿火势大起,火舌燎到了半空中!
那副将一下白了脸,虽圣旨中言明要株连沈家九族,可那也得按律法执行,而不是让沈家上下亡于府中!
他忙喊道:
“快!快救火!”
可厉忠却伸手制止了他,一张阴沉的脸上露出了森寒的笑容。
厉忠昂着头,一字一句大喊道:
“沈家上下自知罪孽深重,如今自焚于国公府!”
正当此时,巷口处传来一声声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厉声吼道:
“厉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传圣旨!”
国公府外的士兵和街巷中的百姓被这一声吼惊得反应不迭,一个个呆立原地。
那副将颤着手指向厉忠,哆嗦着说道:
“厉…厉公公,你…这圣旨是假的?”
厉忠并不看他,目光望向骑马而来的一队禁军,领头的是禁军统领杜缙。
厉忠脸上笑意不减,慢慢从府门前的阶梯上走下。
待杜缙到了近前,从马上翻身而下,厉忠这才开口道:
“圣上昨夜喝了个烂醉,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那副将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慌忙上前两步一把将厉忠手中的圣旨抢了过来,展开一看,见那落款分明有问题!
厉忠拿着圣旨去寻他时,他未曾想过圣上近侍竟会做出假传圣旨一事,于是这圣旨…他压根没仔细看!
那副将眼前一阵黑,翻了个白眼就晕倒在地了。
杜缙望着国公府内的熊熊火光,脸色与那副将有的一拼。
“快去!将门撞开,赶紧救人!”杜缙大吼道。
街巷中的百姓一听说指控沈家罪状的圣旨是假的,一个个惊呼着前来帮忙,有的还妄图找梯子翻墙而入。
只有厉忠悠闲自在地寻了个墙根坐下,仿若做完他想做之事后,再没了其他念想。
他仅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念叨着:
“祖父,我给你报仇了。
爹,你想了这么多年的事成真了,你在地下可以好生安息了。
你瞧瞧这些人,都被沈家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给蒙蔽了,还以为他们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好人呢!
殊不知净是些虚情假意的残虐之徒。
什么沈老国公,当年毫无缘由,仅凭他一人之言便下了命令将祖父斩杀…
呵,如今全家遭了报应!哈哈哈哈哈!”
厉忠的笑声越来越大,与周遭的呼喊声,大火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一起。
这时,又有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骑马之人一身明黄色衣袍在马上翻飞,几息之间便到了府门前。
那人从马上翻身下来差点摔倒在地,不顾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他跌跌撞撞跑到杜缙身前,拽着他的领子大喊道:
“沈临鹤呢?!”
这时周围人才慌慌张张跪倒在地,大声喊道:
“参见圣上!”
可李未迟顾不得这些,他死死盯着杜缙又问了一遍:
“沈、临、鹤、呢?”
杜缙看着他眸中映照着的火光,指了指国公府,低声道:
“里面。”
李未迟怔怔转过脸去,哑然望着紧闭的国公府门和熊熊燃烧的烈火。
“轰——”
正当此时,大门终于被撞开。
一道巨大的火舌窜出,府门外众人纷纷向后退去。
众人透过大门往内看,见国公府内已是一片火海。
杜缙一脸沉重,烈火腾腾,就算隔了一段距离,他的脸依然被烫得生疼。
忽地,杜缙余光瞥见身侧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往那火光中冲去!
他猛地一把抓住了李未迟,不可置信道:
“圣上!你这是要做什么?!”
杜缙眼看着李未迟的眸底一点点变得赤红,感受到他的身体紧绷着。
李未迟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国公府内的火海,喃喃道:
“不是这样的,不该这样…
这不是我要的结局…”
杜缙心中一道叹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不对!那家伙像狐狸一样精明,他怎么可能任由沈府上下所有人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李未迟反过来一下抓住杜缙的胳膊,瞪大双眼问道:
“沈临鹤心心念念好不容易娶了南荣婳,他不可能让她去死,杜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告诉我,我不会定沈家的罪!”
杜缙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
“如此大的火,就算是铁做的,也都烧化了,他们如何能活?
而且,那五万军械就在那山中,圣上要为了沈家蒙蔽世人吗?
你能吗?
你说他怎么愿意让沈家人活活被烧死,那他又怎么愿意让沈家人背负骂名,被世人唾弃,游行于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下被斩首呢?”
李未迟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
他面色灰败,缓缓松开紧抓着杜缙的手,然后一点点挪着步子转身往回走。
待走了几步,他的余光瞥见墙根处的一个人影。
那人见他转过脸去,朝他得意一笑,说道:
“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奴才可为您除了一个心头大患啊!”
李未迟斜着眼冷冷看向厉忠,“你可知你祖父是因何死的吗?”
厉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想起沈临鹤方才站在门内对他说的话,慢慢站了起来。
李未迟眸中的赤色还在,看向厉忠的样子如一个快要发疯的野兽。
“当年,你的祖父是沈家旧部的叛徒,他与其他几人为了黄白之物,坑害了沈家军,死了许多人。
他们该死,按照军法,他们的家人也要死。
沈老国公心有不忍,揽罪责于身,放过了那几个人的家人。
否则,你爹早就是孤魂野鬼,你更不可能出生于这世上,更遑论看着沈家成为一片火海了。
你的所作所为,就是个笑话。”
厉忠呆呆愣愣,没有反应,直到李未迟抬步要走,他才猛地抬起头来喊道:
“你既知道所有,还把我留在身边,任由一个手中握着沈家把柄的人活在这世上。
可如今,沈家人真死了,你却又在这惺惺作态,猫哭耗子假慈悲!
李未迟,你才是个笑话!”
李未迟脚步不停,缓缓向巷子外走。
火光映红了他身后的深蓝色天幕。
半晌后,李未迟才喃喃说了句:
“我的确,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