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赶紧转动轮椅，将暖暖抱回来，“别打了暖暖。”
蔚铎抿了抿唇，再度张口：“暖暖的心脏病，也交给我，我会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治好她的。”
暖暖抬头大喊：“我不要打针吃药！我要爸爸！”
蔚铎：“……”
沉重压抑的氛围在室内蔓延。
风棂走向病床，手背贴了贴钱向辉的体温。
她直截了当地开口：“人死不能复生，该送太平间了，留在病房占用医用资源。”
蔚铎眼神闪过惊吓。
他犹豫半天，不知道如何提起这句话，她居然张口就说出来了。
张雪心凉一大截，“你还是不是人啊！你有没有心啊！”
“我陈述事实，走廊有很多人没有病房，钱向辉已经死了，你们伤心，但别耽误别人治疗。”
张雪接受不了事实，“我不信，他不会死的，他说过要陪我一辈子，他还没给我买假肢，还没看暖暖健康起来，他不会丢下我们的。”
风棂：“……”
他们一家情况真的很不乐观。
俗话又说中了，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是找上他们苦命人。
她劝说道：“世上失去丈夫的妻子很多，失去双腿的人也有，没有父亲的女儿同样存在，有比你们更惨遭遇的，他们能重新生活，你们也可以。”
张雪不断摇头，“我做不到，我的腿……暖暖上学以后，她会被人笑话，会被欺负的，我不能出现在她的学校里。”
风棂：“别人眼中的你不重要，你变强大了，很多事迎刃而解。”
“让向辉回来，我也能让自己变强大，一点也不冲突……”张雪完全听不进去。
护士又进来催促：“家属调整好了没？不要让我们一直催。”
张雪推动轮椅，抓住护士衣服，神情慌张，“求求你们了，再救救我丈夫吧，你们不能这么快放弃的！”
护士面露为难，“不是我们不想救，人已经走了，我们尽力了，除非什么神来了，变个法把他复活。”
“对，神……神仙……”张雪来到窗户边，双手合十闭着眼，向天祷告，嘴里念念有词。
“不管是神仙神明神灵，妖魔鬼怪都可以，求求你们救救我丈夫，让我一命换一命也可以……”
没人听清她嘀咕了什么。
但风棂一字一句全听见了，她静静地看着张雪，眸光平淡无波。
蔚铎注视着风棂，瞳孔染上哀色。
他不忍看他们一家难过，如果存在起死回生的神力，他也想向风棂祈求。
这么想着，他确实做了。
他缓步来到风棂身边，放低音量问：“你不难过吗？”
风棂轻轻摇头。
她的耳边，张雪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她在求她，她全听见了。
但那又如何，生老病死人之常态，旦夕祸福无法预料。
蔚铎语气沉重，“真的不能起死回生吗？”
风棂不想骗人，选择了沉默。
蔚铎：“你看那小孩，这么小带着心脏病，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妈妈。”
风棂：“她们的事，与我无关。”
蔚铎隐忍着悲伤，“如果有办法，拜托你救救他可以吗？”
风棂朝他投去眼神，“你，求我，救与你不相关的人？”
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蔚铎解释道：“钱向辉虽然是意外死了，但她们母女肯定对我们有仇恨，万一活不下去自杀，也是我们的责任。我多少有点难受，我爸后半辈子会一直愧疚。”
“是吗？”风棂小声嘟囔，“真是复杂。”
“那么钱向辉醒了，她们会如何？你又会如何？”
蔚铎思考两秒钟，“她们会很高兴，会感谢你，我们很快能将这件沉重的事放下。”
“跟我也有关系吗……”风棂捻了捻手指尖，瞳孔虚焦。
太阳落下去了。
风棂心中的决定也落下了。
“算你找对人了。”她走到钱向辉身边，摊开他掌心。
她擦去钱向辉在命书死亡名单中的名字，将钱向辉完整的一生还了回来。
钱向辉食指抽动。
蔚铎眼睛倏地瞪大。
她真的做到了！
当风棂走向病床时，张雪就发现了，但她轮椅的速度追不上风棂。
她制止的声音刚从喉咙发出来，便看见钱向辉的手指头动了。
祈祷被神明听见了！
张雪红了眼，滚动轮椅冲过来，“向辉！”
风棂脚步拖着地面后退。
钱向辉脸上的肌肉有了细微的变化。
张雪回头抓住风棂的手，“是你帮了我们吗？”
风棂抽回手，“是你的祈祷被听见了。”
“谢谢你谢谢你！”张雪撑住两边的轮椅扶手，抬起大腿，想迈下轮椅，险些倒在地上。
风棂连忙扶住张雪肩膀，“你的诚心感动了上天。”
张雪不断摇头，“我是无神论者，今天之前我从不相信有神，但是刚才，我看见你碰了他，他立刻活了！”
她越说越激动，“护士都说了，一个死亡的人，除非神仙显灵，一定是你重新给了他一条命，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的神庙在哪里，我以后常去拜见你。”
风棂瞬间噎住了。
张雪不断追问：“你喜欢什么，我买什么供奉你。”
风棂眼角的肌肉抽动，“不必。”
“所以你承认你是神了！”张雪眼白泛红，“谢谢你谢谢你，我真的太高兴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蔚铎出来打圆场，“你说挺多的了，先叫医生来看看。”
姜豹叫来了医生和护士，为钱向辉插上各种检查仪器。
风棂一步步远离病床，靠近门口。
听见后面传来了医生的惊呼：“真出奇迹了？不可能啊，我从医二十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护士：“我刚随口一说，神仙来施法了，在哪呢？”
风棂跑得更快了。
张雪喜极而泣，用力抱住女儿，“是，是神来过了，她……人呢？”
“妈妈不哭，仙女姐姐回家了。”暖暖拍拍妈妈的手，“爸爸是不是要醒了？”
张雪紧紧抱着暖暖，声音发颤，“要醒了，真的要醒了……”
见病房内的情况稳定了，蔚铎交代姜豹：“交给你了。”
姜豹点头。
蔚铎一路问护士和旁人，凭感觉摸索，在住院大楼后的草丛中找到了风棂。
他想开口叫人，却不知是否能上前打扰。
风棂走进了树丛，找了一棵树扶着，身躯一点点弯了下来。
细微的疼痛首先在指尖浮现，范围慢慢扩大，此刻密密麻麻遍布了四肢和身躯。
痛觉不断加深扩大，全身的骨头像被锤子一点点敲断、再敲碎。
“啊……”痛意从喉咙挤出，她忍不住发出轻颤，双腿痛到无力，只能跪在地上，蜷缩身体。
眼皮沉重，脑袋发懵，口腔弥漫血腥味。
她颤抖地抬起手，隔着衣服，死死咬住了手臂。
背叛命书，她篡改已死之人的命，碎骨之痛是命书的反噬。
师父说，他常常心软，不知受过多少次命书反噬，痛觉一次比一次强，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所以师父说她无情，是最适合管理命书的神。
但她觉得师父很厉害，能承受多次宛如全身骨头被碾碎的疼痛。
她只是遭受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想多管闲事了。
风棂意识涣散，每一次呼吸都会加剧疼痛，所以她屏着气，咬死手臂不松。
浅色的卫衣袖子渗出红色血迹，右手的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
偏偏此刻有个不怕死的大汉，从草丛另一端钻出来，“美女，一个人啊，一起玩？”
风棂眼睛没力气睁开，虚弱道：“行啊。”
大汉面泛油光，笑眯眯搓手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