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呢?小锐,我承认是兰兰教会了我机车作业,可我既然分配在她的机车组上,她又是机车组长,她不教我谁来教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当机车组长,我真的很佩服她呢!说实在的,她从来没像别的机车组长那样指挥组员们干这干那的,更没训来训去的,机车作业的活,她比我们干得还多,但我们之间只是工作上的关系呀!小锐,这一生拥有了你,我最知足了。”
钟海涛说完,把方锐拥抱得更紧了。
一种幸福感涌向方锐心头。她扬起脸深情地看了看将钟海涛,伸手将他那被晨风吹得略显凌乱的头发轻轻地拢了拢:“海涛,其实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你真心喜欢我的,我真的更喜欢你,我爱你胜过爱我的父母。父母有生我养育我的恩情,但他们却不能与我终生相伴。海涛,还记得我在学校给你寄过的一首词吗?”方锐说完,深情地闪动着似含露珠的双眼,深情地看着钟海涛的脸。
钟海涛爱抚地拢了拢方锐的头发,看着她那美丽端庄的脸:“怎么会忘记呢?小锐,你送给我的那首词永远珍藏在我心里。”钟海涛说完,轻轻地吟诵起来:
风似柳,抚春面,碧海青天相思夜,月色如水,空惹啼痕,朗君如梦来。
雨如丝,绕心头,帘幕半卷语音咽,莫上陋室,愁绪满怀,剪烛诉离情。
钟海涛吟诵完,又深情地注视着方锐。
此时的方锐也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轻声地接过钟海涛的话题:“海涛,那首词寄出去之后不久,我也收到了你寄过来的一首词:
烟波浩渺,雾锁重楼,此去蓬莱无路径,冷月独星辉相映。比翼双飞人世,两情欢悦天地绝,恩爱甜蜜羡梁祝……
白杨树梢上,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扑愣愣地扇着翅膀,重重地从头顶上划过,撩起树梢微微地摇曳了几下,发出一阵清脆嘹亮的叫声后,轻盈地滑向远方。
清脆嘹亮的鸟鸣声将钟海涛和方锐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钟海涛扳着方锐的双肩看着她脸:“小锐,呆会儿兰兰来了,我和她说说看,就看她能不能说服他爸爸了。如果她能做说服她爸爸的话,我们还得和张欣和‘小秀才’他们商量怎样才能把文艺晚会办得很成功呢!”
钟海涛的话立即提醒了方锐:“对!海涛,让‘小秀才’写上两首诗歌在文艺晚会上朗读也是很好的,再让张欣组织团员青年们跳几曲舞,晚会的节目就丰富多了,也更热闹了。”
钟海涛和方锐所说的“小秀才”是指在三分场参加承包棉花地的青年合同工官洪。
一九八二年夏季,官洪在四川老家高考落榜后,因为家境贫困,秋季就跟随拾花人员一起来到了五一农场,年底拾完棉花后,他觉得农场人来自五湖四海,有很大的包容性,受旧传统的束缚性较小。而且,兵团农牧团场的先进文化有较少的保守性,这让他的视野也更加开阔了。更何况,塔里木各农场包容性很强,他就让和自己一道来拾花的同乡将自己起早睡晚拾棉花挣来的五百多元钱带给父母一部分,自己留下一点作为生活费,就留在农场打临工了。一年后,随着农场土地开发力度的不断加大,棉花种植面积的不断扩大,劳动力需求量也随之增加,需要招收合同制农工来承包这些新开发出来的土地,他就转成了合同工了,也正式成为五一农场的一员了。他喜欢写诗,并且一直在坚持不停地写,已经在当地市级刊物上发表过不少诗歌,因此在三分场,大家都喊他“小秀才”。
张欣则是在五一农场三分场长大的职工子女。他高中毕业后自知考大学无门,就回到三分场参加了土地承包。后来他当了一名机车检修工。因为工作积极,性格活泼,三分场党支部让他兼职担任团支部书记。虽然那时各基层单位的团支部书记不是专职的,也没有列入干部任命和管理的行列,但张欣还是干得很起劲,而且在三分场青年中很有威信。
“海涛,我在想:有兰兰姐在家里做他爸的思想工作,再加上闫书记努力说服刘场长,应该说刘场长不会硬较劲的,毕竟,这不是件坏事情。我们有官洪、张欣、林文蓉和郑长顺他们的配合,举办文艺晚会应该是不会出差错的。”方锐十分肯定地仰脸看着钟海涛。
钟海涛赞同地点点头,脸上也充满笑意地看着方锐。
看到钟海涛的心情格外好,方锐这才撒娇起来:“海涛,看你只顾高兴,人家还没吃早饭呢!吃了饭也得赶快去上班了。”
听方锐说还没吃早饭、又急着要上班,钟海涛立即将她的自行车往拖拉机后面的水箱上一放:“小锐,我送你回去吧!反正,职工们还没把叶面肥拿过来。兰兰也没过来,我先把你送回去,然后再来地里来打叶面肥也不晚。”
钟海涛说完,将方锐扶进驾驶室后排的座位上,将拖拉机发动着了后,纵身一跃进入驾驶室,双手紧握方向盘,拖拉机欢快地向三分场住宅区驶去。两人也欢快地唱起来: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
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
初夏的南疆农场,棉苗翠生生地排列着,仰起小脸儿在不停地张望着。微风吹过,泥土的芬芳让人感到了大自然的沁人心脾。棉田外,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儿努力地开放着,白的、紫的、红的、黄的……在清风中摇摆着身子晃悠着脑袋,点缀出田野里独有的锦绣。白杨、榆树、沙枣树和红柳充满活力地或点头,或扭腰,享受着大自然赋予的惬意。野兔跳跳藏藏地寻觅着,听见一点点动静了,立即竖起两耳煽动了两下,然后又飞快地窜出去,撒开四腿飞快地奔向前方。燕子不知是在草丛里还是在树枝上已经觅到食物了,欢快地抖动翅膀,尖尖的燕尾也急促而又舒心地一张一合抖动着,欢快地飞向巢穴。初夏的南疆农场就像一个充满朝气的青年,温热的阳光是他灿烂的笑脸,迸发的热量是他蓬勃的气息,葱茏的草木是他厚密的头发,融化的雪山潮流是他新鲜的血液。
吃罢晚饭后,刘天明照例将第二天要做的工作简单罗列一下,合上笔记本,到办公室里和闫俊辉、赵踊跃碰过头,就习惯性地打开黑白电视机看起来了。
刘兰兰和母亲收拾完厨房后,见父亲这会儿闲下来了,连忙来到他跟前笑了笑:“爸,在看电视呀?”
刘天明白了女儿一眼:“兰兰,你这不是废话吗?”
刘兰兰脸上仍然挂满了笑:“爸,想跟您说件事。钟海涛和方锐他们想举办一场文艺晚会,你就答应他们嘛!你不答应他们,会得罪张欣、林文蓉、郑长顺等一大帮子人的。再说啦,海涛是在我机车组上作业的,你不让他们举办文艺晚会,他思想上有情绪,机车作业时分心了出了差错,还不是我这个当机车组长的替他兜着?”
“兰兰,我说今晚上你怎么说话这么客气唻?你就是跟我再跟客气,也不行的。五月份正是农业生产比较忙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耽误了生产,影响了分场里的年终经济效益,谁负得起这责任唻?”刘天明立即加以回绝。
“爸,钟海涛和方锐他们的文艺活动是放在晚上举办的,不会影响白天生产的。再说啦,听了他们的想法后,连我都想报名参加他们的活动呢!你就答应他们嘛!”刘兰兰说话带着撒娇的口气了。
“你也想参加他们的活动?兰兰,你给我说说你参加他们的活动去做啥唻?是去唱歌还是去跳舞?整天瞎掺和什么唻!”刘天明不满地看了女儿一眼。
“我不去唱歌跳舞,可我也喜欢看书,照着书上讲个故事,不照样可以参加他们的活动?再说了,谁也没规定我就不能参加文艺活动呀!”刘兰兰说话仍然带着撒娇的口气。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兰兰,随你怎么说也不行。一个人的精力终归是有限的,晚上举办文艺活动,白天哪有精力搞生产唻?现在农活这么忙,耽误了生产,场里领导也要说我呢。再说了,昨天下午闫俊辉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都没答应呢,现在答应你了,人家会怎么看待我唻?他能不会说他作为三分场的党支部书记,他的话还不如场长女儿的一句话管用唻?还有,你想想看,这个时候举办文艺晚会,潘书记会怎么看待我?贺场长又会怎么看待我?他们能不会说我们三分场不务正业唻?”刘天明仍然不改初衷地提出一大堆拒绝的理由。
“爸,你是说潘书记、贺场长他们为这件事怎么看待你呀,要叫我看哪,他们不但不会说你不务正业,还会夸奖你呐!上次我们到场部去参加春耕春播生产总结表彰大会的时候,潘书记还在大会要求各分场在抓好生产的同时,也要抓好职工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哩!‘生产要抓,而且一定要抓好,我们的一切工作必须服从于和服务于经济建设这个大局。但我们不能天天只抓生产,也抓好职工群众的思想政治工作,特别是职工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应该好好抓一抓。职工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抓好了,精神面貌改变了,对生产工作会有极大的促进作用。同志们,对于这样的好事情,你们为啥不去积极主动做唻?’”
刘兰兰模仿起五一农场党委书记潘希泉那字正腔圆的河南腔,挺着胸背着双手边走边说。她那惟妙惟肖的语调模仿,把她母亲也逗乐了:“这丫头,都这么大姑娘了,还不老练哩!”
刘兰兰这番话果然说到点子上。刘天明想起来了,五一农场党委领导是曾经多次在全场干部大会上强调过要在抓好生产工作的同时,也要抓好职工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同时,场长贺志诚在会议结束作总结讲话时,也强调要关心职工群众生活,抓好职工群众的思想政治工作。所以,刘兰兰模仿起潘希泉的讲话,他不再说话了,眼睛盯着电视机。
看到父亲不说话了,刘兰兰知道自己的话在父亲的思想上已经受到触动了,这是父亲长期养成的习惯。
于是,刘兰兰趁热打铁起来:“爸,咱们三分场离场部比较远,到场部看一场电影都要跑上十来公里的路哩!钟海涛他们搞文艺活动,有什么不好的呢?我觉得潘书记说得没错,把文艺活动搞起来了,对调动大家的生产积极性确实是有好处的。你看张欣、郑长顺还有林文蓉和李海龙他们几个,听说要举办文艺晚会了,连走路都是又唱又跳的。特别是张欣,走路比平时劲头更大了不说,检修起机车和农机具来,既认真又特别的快,还不停地哼着小曲子呢!”
刘天明虽然眼睛盯着电视机,刘兰兰的话他不仅听进去了,想法也更多:三分场举办文艺活动,如果五一农场潘希泉书记、贺志诚场长对这件事有看法,正如女儿所说的那样,自己可以向他们说明是利用晚上时间举办的,并没有影响到农业生产;如果没看法当然更好,一来可以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了方锐、刘兰兰等人的请求,满足了钟海涛、郑长顺、张欣、李海龙等一帮年轻人的要求;二来也可以向场党委汇报三分场是如何贯彻场党委指示精神,在抓好生产的同时,注重抓好职工群众业余文化生活的。到了年底精神文明大检查时,也更有说服力了;三来也算是支持党支部书记闫俊辉的工作了。因为方锐在办公室里对自己说钟海涛、郑长顺、张欣他们想举办文艺晚会时,闫俊辉嘴巴上说要先和场支部共同商量一下才行的,但从他的面部表情和说话口气里,是可以看出他是支持他们的,而且,这两天闫俊辉还专门和自己说起过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