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恐怕只有寥寥数人还能够回忆起。
在庸城,早年间声名远扬的并非石含溪,而是他的双生兄弟石含玉。
石家两兄弟自幼便于画之一道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于是那时尚且还年幼的他们便被送至一位赫赫有名的画师门下潜心习画。
此二人皆是天资聪慧之人,甚至一度曾被这位德高望重的名师赞誉为不世之材。
但只有这对兄弟心知肚明。老师口中的那句“不世之材”,实则是对着石含玉所言。
而对着石含溪,他却只有一句:“美则美矣,可惜毫无灵气可言。假以时日,恐会沦为平庸之辈,泯然众人矣。”
这句话就犹如一道魔咒,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耳畔萦绕回响,让他每每作画时总会回想起。
石含溪不甘心自己比不过一母同胞的弟弟,不甘心老师面对着两人时的不同态度和众人看着他的可怜鄙夷目光。
于是他像着了魔般不断作画。但他越是画得多,他的下笔就越乱。到最后,已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画什么。
而没过多久,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便病死了,兄弟二人只好回到了庸城。
但就如那位老师所言,石含玉果不其然一鸣惊人,在庸城里名声大噪。
且他这好弟弟不仅画得一手好画,不知何时竟背着他学会了修补书画。
那段日子里,石家可谓是门庭若市,前来拜访求画或者请求修补书画的人络绎不绝。
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石含玉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他身上,将石含溪彻底遗忘在角落里。
而石含溪此人生性偏执敏感,多年下来一颗心早已被嫉妒和怨恨紧紧缠绕,心魔愈发深重起来。
直到十年前的某一天,他再一次听别人提到了那句“平庸之辈”。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心窝。
当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那个与他血浓于水的弟弟,此刻已毫无生气地倒在了自己的脚下。
鲜血从石含玉的伤口处汩汩流出,染红了地面,也刺痛了他的双眼。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一刻,他内心深处涌起的并非恐惧和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欣喜与满足。
这种感觉仿佛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自卑和压抑。
刹那间,灵感骤如泉涌。他全然顾不得双手上的未干血迹就匆匆去挥毫舞墨。
那一天,是他杀害自己弟弟的日子,同时,也是他第一次超越弟弟的日子。
而自从那天之后,石含溪惊喜地发现那个一直以来困扰着自己多年、难以逾越的瓶颈,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一推,瞬间破碎开来。
他终于代替石含玉,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天才。
为了不让其他人察觉到异样,他便对外宣称石含玉身患重病,不能见人。
长此以往,慢慢地将人们的关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然而,好景不长。不过短短数年,石含溪就错愕地发现,自己原本日益精进、备受赞誉的画技居然开始出现了明显的下滑。
以往那信手拈来,能轻松勾勒出美妙线条与生动画面的技艺,仿佛在一夜之间便弃他而去。
无论他怎么努力尝试,都无法找回当初那种挥洒自如的感觉。
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于是他开始闭门不出,日夜不停地作画,不见成效后甚至找了医师来看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但最后得出结果却都不尽人意。
渐渐地,石含溪开始意识到,自己当初为何会突然突破瓶颈了。
“到底为何?”宁良看着躺在地上状若癫狂之人,急忙追问。
石含溪不答,反而带着嘲讽的神情看着宁良,道:“知府大人,听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宁良顿了顿,回想着石含溪的话。发现他本该“平庸”的画技是在杀了石含玉之后突然提升的,当下就毛骨悚然道:“难道你是依靠杀人来提升自己的画技的?”
“唉……”
石含溪躺在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地吐出来,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情绪都随着这口气一起排出体外一般。
“起初我也不相信。”石含溪的声音波澜不惊,“但是眼看着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到不对。”
“于是我就骗来了一个爱慕我的花楼女子。”
其实现在说起来,石含溪早已记不清那个花楼女子长相如何,年岁几何。
但是他却还记得,当他紧紧勒住那个女子纤细而脆弱的脖颈时,内心所涌起的如潮水般澎湃激荡的情绪。
还有亲眼目睹那张原本美丽娇艳的脸逐渐因痛苦和绝望而变得无比狰狞扭曲时,所源源不断涌现出的澎湃灵感。
从那以后他便发现,只有当他杀死这些楚楚动人的女子时,自己那出神入化的画技才会回来。
站在一旁的宁良面色苍白,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石含溪,道:“你……你竟然仅仅只是为了这种事情,就这样残忍无情地夺去了那么多无辜女子的性命?!你还是人吗?”
“没办法啊。”石含溪轻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她们不死,我就会又重新变回那个平庸之辈,她们不死,我就会失去所有。”
“而且,她们不是爱慕我吗?能为了我的画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听着石含溪满不在乎的口吻,宁良感到一阵怒火中烧。
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碎尸万段。
但他最终还是强忍住了怒火,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先将这个案子查清楚,还那些无辜死去的女子一个公道。
“那你又为何要把那些女子装扮成花神?”
“哦,这个啊。”
石含溪轻描淡写道:“这些花楼女子不是都梦想成为花神吗?看在她们为我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份上,便对她们略表感谢之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