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强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可乐，走进卧室。
雷毅的头七刚刚过去，床上的清雨，却和之前已经判若两人。清雨本来就瘦小的身材，现在只剩下一把骨头。没有血色的皮肤，苍白的可怕。变化最大的，是她那双原本传神的眼睛，现在只剩下一片灰暗。
清雨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张志强坐在床边，把可乐在清雨眼前晃了晃：“小雨，你最爱喝的可乐。”清雨没有动。
张志强中肯地说：“老师觉得，你应该喝一点，补充一下体力。”听了这句话，清雨的眼睛疑惑地看向张志强，但是她还是没有动。
张志强叹了一口气，把可乐放在床头柜上：“不喝就不喝吧。”
然后，他站起身，掀开被子，把清雨抱起来。走了几步，把她放在了墙边的沙发上。清雨不知道张志强的目的，但是不等她发问，张志强就在她身边坐下：“小雨，老师要在这里和你聊聊天。”
敏感的清雨正在思考“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张志强不用她提问，他拍拍沙发：“你知道的，老师习惯在沙发上揍人。”
清雨的身体一下缩进沙发的角落里，她蜷起的双腿紧靠着身体，手臂抱着膝盖。张志强看出，她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张志强向她的方向挪动了一下，紧靠着她：“郑清雨，你不用躲，你也没地方可躲。”听了这句话，清雨马上哭起来。张志强又严肃地说：“先别哭，一会再哭也来得及。”
张志强理了理思路：“郑清雨，你听好，我只说一遍。
现在，老师给你分析一下案情。
在上一个案子里，你犯了错误，很严重的错误。
本来老师还在犹豫，到底应该怎么罚你，结果，是你替老师做了决定。你非要任性，骂老师是混蛋，巴掌打到老师脸上，那老师肯定饶不了你。不狠揍你一顿，实在是说不过去。”
听到这里，清雨想起那个场面，难过地哭着。
张志强并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老师本来以为，你犯了错，老师也罚了你，这个事情就结束了。结果没想到，你纠结个没完没了。
关键是，现在老师面临一个难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揍你揍得那么狠。如果大家最后发现，老师竟然还不原谅你，老师在公安局，还怎么混得下去？”
听到这里，张志强看到，清雨皱着眉在思考。
张志强继续说：
“从昨天开始，老师实在是不知道，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今天老师才想明白，你是认为那一顿揍太轻了，还不够惩罚你的错误。
那这个事情也很简单，老师有个方案，能马上解决问题。
现在，我继续揍你，揍到你觉得足够惩罚你的错误为止，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下，清雨真的吓坏了。
她看着张志强，紧张地问：“张老师，吴涛呢？”
张志强也看着她：“在外面，但是没有老师的命令，你认为他敢进来吗？他又不是你！”
说完，张志强伸手去拉清雨，清雨把双手藏在身后，不让他够到，她哭着说：“张老师，我想喝可乐！”
张志强笑起来，但是他摇摇头：“不行！”
清雨问：“为什么？”
张志强不笑了：“刚才我给过你机会，你不喝。机会不可能一直等着你，现在我不想给你喝了。”
张志强站起来，伸手抓住清雨，想把她拖过来，清雨伸手死死撑住他的手臂：“张老师，我不要这样。”
张志强又笑了：“郑清雨，现在你是在求饶吗？不应该啊！上次揍得那么狠，你都没求饶。你那么聪明，当时是判断过了，求饶没用，是不是？那你再想想，现在求饶有用吗？”
清雨大声哭起来，张志强不动了，看着她。过了一会，他说：“这样吧，老师也不能太霸道了，我再给你第二个方案，你自己选。郑清雨，你记得吗？你跟老师要过一个机会，一个我生气的时候，你可以要求我不再生气的机会。老师现在就很生气，要不要用你自己想。至于同意不同意你用，要看你的表现，看老师的心情。给你一分钟考虑！”
张志强松开手，重新坐下，清雨又缩回沙发角落里。
过了一会，张志强看了看表：“想好了吗？”看清雨只是哭，不说话。他无奈地摇摇头：“好吧，看来你还是喜欢第一个方案。”这次他没有起身，而是伸手猛地一拉，直接把清雨拽倒在他的膝盖上。
不等张志强按住她，清雨迅速撑起身体，她伸手勾住张志强的脖子，沉下身体，用额头顶住他的肩膀，着急地说：“我要用！我要用那个机会！”
张志强说：“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你应该怎么跟老师说？”
清雨可怜地哭着，她想了想说：“张老师，我可以用那个机会吗？请您让我用。”
张志强想拽开她，可是清雨说什么都不肯松开手，她在张志强耳边哭地委屈，确实是求饶的意思。
张志强问：“可是，郑清雨，如果老师让你用这个机会，那我们的问题是不
是还是没有解决？你是不是还是会觉得罚你罚的不够？”
清雨哭着说：“张老师，够了，我想过了，真的够了。”
张志强又问：“你随便跟老师发脾气，还不肯告诉老师原因，这次要是轻易原谅了你，下次你是不是还敢这样？”
看清雨不说话，张志强伸手去拉她：“算了，老师也有发脾气的权利，我还是揍你吧，解解气。”
清雨一阵着急：“张老师，我不敢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张志强不想轻易放过她，他厉声问：“郑清雨，老师问你，上次揍得你疼不疼？你到底能不能涨记性？”
清雨可怜巴巴地说：“疼我也是活该！张老师，以后我再也不敢让您那么生气了！”
张志强忍住笑：“那我可跟你说好了，这次老师就让你用这个机会。可是，用完之后，你就没有机会了。后面你要是再跟我扯这个问题，那我只能直接用第一个方案了，那肯定得比上次揍得还要狠，你同意不同意？”
此刻的清雨，哪里还敢不同意。
张志强的双手一落在清雨的后背上，她就知道自己终于安全了。她喘了几口
气，靠进张志强怀里，可怜地哭着。
张志强不说话，听着她哭了一会，感觉过了好久，清雨伤心地说：“张老师，我真的对不起您，您为我受了伤，我却做了这么多坏事。可是，我还是没能救得了雷毅，我好想他，我想去和他在一起。”
张志强拉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郑清雨，你说说你，好歹咱们先离开这张沙发，你再不听话也行啊，你这样是不是特别不明智？是不是非要今天就尝尝第一个方案的滋味？”
清雨马上搂住张志强的脖子，哭着撒起娇来：“张老师，我不要！我不想要！”
张志强叹了一口气，搂住清雨，伸手去拍她的后背。稳定了半天，张志强轻声说：“小雨，雷毅说了，他会在天堂等你，不许你着急，对不对？”
清雨委屈地说：“可是，我害怕，张老师，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
张志强知道，清雨没办法这么快就稳定下来。他也知道，她每天都在痛苦和恐惧中挣扎。
每次陷入情绪，清雨就像关闭了自己世界的大门，无论外面的人，如何砸门，如何陪伴和安抚，如何告诉她“不要怕”，都很难真正缓解她的痛苦。
可是，除了等待时间过去，实在别无他法。
但是，张志强告诉自己，一定要试试寻找方法，在这个必经的过程中，尽量减轻清雨的痛苦。
看着怀中的清雨慢慢安静下来，张志强拉开她，去摸她的额头：“小雨，你出了好多汗，去洗个澡，之后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上午十点多，吴涛推开卧室的门，马上愣在了原地。整个屋子里，都是沐浴露的香气。清雨坐在床上，张志强正拿着吹风机，为她吹头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正在一勺一勺的，把蔬菜粥送进自己嘴里。
看到吴涛，张志强放下吹风机：“吴涛，你醒了，我要去趟局里，你和小雨看电视吧。”起身之后，张志强突然笑起来，他对清雨说：“小雨，吃完就睡一会。晚上老师来，给你带可乐，好不好？”清雨面露一丝尴尬，眼睛没有离开电视机。
吴涛送张志强到门口，他拉住张志强，低声紧张地问：“张老师，您不会又揍她了吧？”张志强笑了：“绝对没有。”
吴涛有点不相信：“那她为什么会听话了？您是怎么做到的？”张志强想了想：“老师早上已经说过了，你明确了问题，这是整件事情中最难的部分。所以，功劳是你的！”
随后，张志强又笑起来：“而且，解决问题的部分，也是你教我的。”
吴涛张大嘴：“我教您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而且，为什么她听到您要给她带可乐，表情有点古怪呢？”
想起清雨把双手藏在身后，要喝可乐的样子，张志强实在忍不住笑，他选择所答非所问：“吴涛，老师发现，当幼儿园老师，其实也很有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