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古邑,向为湘楚要枢,往昔繁庶,舟车辐辏,货贿山积。却道嘉道年间,城中忽起阴霾,异事频传,直教人心惶惶,仿若魑魅魍魉于暗处磨牙吮血,伺机而动。
是夜,月隐星黯,墨云如墨海翻涌,吞天蔽地,将星城捂得密不透风,恰似巨大棺椁。城南义庄,烛火飘摇欲熄,守灵人老刘面色惨白如纸,簌簌发抖,倚着腐朽门扉,灌下一口劣酒,酒液入喉,却激不起半分暖意,反似吞了冰碴。
“哐当!”一声巨响仿若炸雷,惊碎死寂。老刘骇得肝胆俱裂,酒意瞬间化为冷汗涔涔,手中酒壶“啪”地落地摔碎。颤巍着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那具新棺仿若被恶力攥住,疯狂摇晃,棺盖“咯咯”作响,似万千厉鬼在其内抓挠,欲破土而出。俄顷,棺盖竟如离弦之箭,轰然飞射,直插梁柱,木屑似暗器四射。
从棺中缓缓立起一人,周身僵白泛青,双睛暴凸,幽绿磷光闪烁,恰似鬼火幽浮,长发杂乱披散,獠牙参差外露,涎水滴滴答答,正是白日新殓的异乡旅人。尸身散发浓烈腐臭,仿若瘴气弥漫,一步一挪,关节咯咯爆响,碾碎地上尘灰,直朝老刘逼来。老刘哪见过这般邪祟,“妈呀”一声凄厉惨叫,丢了灯笼,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朝庄外奔去,沿途撞翻诸多丧葬杂物,却浑然不觉,口中只是嘶喊“救命”,然那声音被夜黑风高吞噬殆尽。
这僵尸仿若被唤醒的恶煞,破门而出,踏入街巷。所经之处,犬只呜咽伏地,门窗瑟瑟狂颤,好似末日临头。恰逢更夫李二,正敲着铜锣,昏昏然走来。乍见这鬼魅身影,铜锣“哐当”坠地,清脆声响仿若死亡丧钟。李二双腿发软,转身欲逃,却觉身后似有铁钳拽住,动弹不得。僵尸长臂一挥,李二便如破布玩偶般被掼到墙上,“噗”地喷出大口鲜血,瘫倒不起,双眼圆睁,满是恐惧与绝望,至死不得瞑目。
刹那间,城中仿若炸开油锅,哭喊声、惊呼声、器物破碎声交织,乱作一锅粥。城东有个落魄书生,名唤萧玉书,生性胆大不羁,却心存侠义。闻听异动,心忧苍生,抄起一把祖传桃木剑,毅然奔入夜色。沿途揪住一逃窜路人,急声问道:“兄台,那邪祟现于何处?”路人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以手指向城西,牙缝挤出:“在……在那边,青面獠牙,吃人咧!”
萧玉书疾步如飞,至城西街巷,果见僵尸肆虐。其周身邪气氤氲,仿若黑色雾霭缠绕。萧玉书强抑满心惧意,大喝:“妖孽,休要张狂!”挥剑刺去。桃木剑触到僵尸身躯,却似陷入黏稠淤泥,难以寸进。僵尸猛然转头,咧嘴发出嘶吼,反手一抓,爪风呼啸,萧玉书惊险侧身避开,冷汗湿透衣衫。
正僵持不下,忽闻一阵梵音袅袅,恰似天籁自九天而降,又似清风拂过九幽地狱。原来是城外云栖寺高僧慧空禅师,夜观天象,见星城妖气如柱冲天,疾步赶来。禅师身披金纹袈裟,手持禅杖,杖头佛铃摇晃,清音阵阵,口诵往生经文,周身佛光隐现,熠熠生辉,恰似日光破云。
僵尸似受佛光牵制,行动迟缓,面容扭曲,露出痛苦之色,却仍负隅顽抗,每一步踏出,地面便震出裂痕。萧玉书见状,精神大振,与禅师呈犄角之势并肩而战。
“施主,此僵尸怨念颇重,需寻其根由化解。”慧空禅师沉声道。萧玉书点头,目光如电四下一瞥,瞧见僵尸脖颈处挂有一残破玉佩,幽光闪烁,似藏隐秘。当下心一横,飞身抢夺。玉佩入手瞬间,僵尸周身邪气暴涨,仿若被激怒的洪荒巨兽,攻势凌厉无匹,双爪挥舞,带起黑色风刃。
萧玉书闪躲间,不慎被抓伤手臂,鲜血飞溅,滴落在玉佩之上。“莫慌,以血润玉,或可探其执念。”禅师高呼。萧玉书依言而行,鲜血沁入玉佩,刹那间,一幅幅凄厉画面闪现:原是这死者本是行商,路遇悍匪劫杀,财物被掠一空,更惨遭剖腹挖心,尸身弃于荒野,任由野兽啃食,怨念积聚不散,才致尸变。
萧玉书心生悲悯,朝着僵尸朗声道:“兄台,你的冤屈我已知晓,且安心去吧,贫僧与禅师定助你讨回公道,莫再留恋尘世,徒增罪孽。”言罢,将玉佩置于僵尸额头。
只见僵尸周身光芒大盛,幽绿光芒与佛光相互绞缠,仿若正邪鏖战。俄而,僵尸面容渐趋平和,缓缓跪地,身躯寸寸瓦解,化作飞灰消散,唯余那玉佩静静躺在地上,光泽温润如初,仿若一切未曾发生。
待天光破晓,城中百姓劫后余生,对萧玉书与慧空禅师感恩戴德。此后,萧玉书将这段奇遇记入书卷,封于匣中,常叹:“世间鬼魅,皆因执念而生,唯以善念、佛心可渡,星城此劫,望为后人诫。”然每至夜幕,城中仍有隐隐哭声与僵尸嘶吼回荡,那故事仿若恶灵,在街头巷尾、茶肆酒馆盘桓不去,伴着瑟瑟阴风、摇曳烛火,成为湘城百姓心口一块驱不散的阴霾,时刻警示着暗夜潜藏的未知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