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庆祥吓得腿肚子直打转。
苏明玥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是他亲手把她送去骆家的,他能不清楚吗?
现在回来的,肯定不是人。
“娘,我,我不敢。你是我们家最凶最狠的,连鬼都怕你,你去赶她好不好?”
苏庆祥平时是不敢这样跟吴老太说话的,这时吓得快傻了,心里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换作平时,听到这种逆天的话,吴老太非拿棍子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但现在,吴老太根本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只想躲得远远的。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逃出桥头村。
对,逃。
吴老太慌慌张张叫道:“她是你们两口子生的,你们是她的爹娘,你们不管,谁来管?这事交给你们,没弄好不许进门。”
她一边叫一边逃回院子,反手把院门给关上了。
她冲进自己的房间,把房门用力关上,从里面上了闩。
吴老太背靠在门上,呼呼喘着气,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
吓人,太吓人了。
不行,她不能耽误时间,得赶紧逃走。
吴老太抖抖索索拿出钥匙,打开柜门,开始收拾行李。
苏家另一个房间,有两个人瑟瑟发抖抱在一起,靠在门背后。
“怎么办?怎么办?她是诈尸还是显灵?她一定是回来找我们报仇的。”
“我说不要杀她,你非动手。这下好了,是你杀的人,你负责。”
“你有没有良心?什么叫我非动手?明明是你在暗示我,让我杀她,你责任更大。”
“你别胡说。我没有暗示你,是你自己想杀她,别赖在我身上。”
“好啊,你想推卸责任?我饶不了你。”
“你住手……”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院门外,苏明玥一行人越走越近。
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大群人。
这群人都是苏明玥努力召集过来的。
她一路上遇到人,不管熟不熟,过去有没有仇,都会甜甜地跟人打招呼,阿爷阿奶阿叔阿婶地叫。
“阿爷,你别怕,我没死,我先前只是闭了气。”
“阿婶,我要回娘家了。我摔断腿的时候,辛苦你帮我报信,来我家喝杯茶吧。”
“阿叔……”
她叫得甜,笑得也甜,虽然笑容有点瘆人。即使对她没啥好印象的人,见状也不好说什么。
有的人甚至想,苏明玥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坏嘛,人还怪好的。
也有人想,这苏明玥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倒是转了性了。
有胆大之人好奇心起,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便远远跟在后面,一起去苏家。
死而复生的事,他们只听说过,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想来青天白日的,太阳明晃晃照在头顶,就算是诈尸,这尸多半也强硬不起来。
开头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跟在后面,后来跟的人越来越多。
人越多,胆子越大,人群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变得有说有笑。
“你们说,吴老太会让她孙女进家门吗?”
“她孙女要是腿没断,她肯定是乐意的。现在嘛,就不好说了。”
“苏家人心真狠啊,苏明玥帮了家里那么多,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
“是她自己傻呗,以为靠上堂弟,将来能过上好日子。”
“我看啊,最冤的是骆家。当初苏家把苏明玥嫁去骆家,就是想卷人家的钱。”
“骆家倒也不冤,骆老三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般人谁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
苏明玥隐隐约约听见身后的这些议论,颇感欣慰。
看来大家都是明眼人,看得清楚。
把这些人召集过来是做对了,别的不说,至少可以造点声势。
苏庆祥和刘氏被关在院门外,进退不得,急得团团转。
刘氏双手合十念叨:“造孽哟。明玥,你死都死了,怪不得爹娘狠心。你别过来,快走吧。”
苏庆祥扑到门上,用力拍着院门叫:“娘,给我们拿点香烛纸钱。她一定是来要钱的,我们给她烧点钱,好把她打发走。”
吴老太舍不得钱,纸钱也舍不得。
可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她到橱柜里拿了些香烛纸钱,慌乱中不计数量,抓了不少。
事后,她清点数量,为此心疼了好几天。
吴老太不敢去院门口,把房门打开一道缝,对着门外叫:“昭鹏,快过来,把这些东西交给你大伯。记着,给了之后赶紧关上院门,千万别放他们两个进来。”
苏昭鹏也害怕,但奶奶的话他不敢不听。
自从爷爷过世后,家里所有的事务都由奶奶掌管。
别说他一个小孩子了,就连大人都不敢违拗奶奶。
奶奶比鬼还可怕。
苏昭鹏接过香烛纸钱,跑到院门口,学着吴老太的样子,把门打开一道缝,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从门缝里扔出去。
他也不管苏庆祥有没有接到东西,刚扔出去就把院门给关上了,生怕关得稍慢一点,那两人就会闯进门来。
香烛纸钱落得满地都是,苏庆祥蹲在地上,手忙脚乱捡起来。
刘氏浑身啰嗦着,帮他一起捡。
眼看着苏明玥越来越近,两人慌忙点上香烛,插在地上。
苏庆祥拿起纸钱,在烛火上点燃了,大声说:“大女,爹知道你在地下没钱,这就给你烧来了。你别过来,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刘氏抖着手抓起一叠纸钱,丢到火堆中。
火苗倏地蹿高,看得她略微有些失神。
活了几十岁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
以前哪怕是烧纸钱,都只能一张一张地烧,生怕烧多了,被吴老太骂。
刘氏愣了一会,报复性地又抓起一大把纸钱,全部扔进火堆。
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她心想,这就是痛快花钱的感觉吗?
香烛纸钱没能阻挡苏明玥一行人的脚步,他们很快便来到了院门外,距离苏庆祥夫妇十来米远近。
苏庆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挥舞着双手直叫唤。
“你别过来,你回去,回去。你别过来啊,求求你了。”
刘氏也跟着跪了下去。
苏庆祥见苏明玥一行人根本不听他的,仍在往前走,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磕头。
他磕得很用力,头磕在泥地上,额头上沾满了尘土。
刘氏向来没主见,见状也跟着磕头。
两人磕头如捣蒜,嘭嘭直响。
苏明玥在竹筐里看着他俩,心情复杂。
当爹娘的给女儿磕头,真是活久见。
不过,他们该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