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曼曼!”
顾曼晴在迷迷糊糊中醒来,只听门外自家母后大人扯着嗓门喊得欢。
“吃早饭了!”
她摸过手机,强制给自己开了机。一看时间,不过才七点。拉过被子盖住头,企图再睡一会儿,但最终还是认输了。
七点二十分,他们家雷打不动的早餐时间。
顾曼晴洗漱好,进了厨房帮忙。
黄毓敏正不紧不慢地将蒸好的包子端出来,见到她后便停下了动作。
顾曼晴能看出来,自家母后似乎有点情绪,笼着的一层阴霾下是随时都会落下的倾盆大雨。
“昨天见的人,怎么样?”
顾曼晴咳嗽两声,挽住了自家母后的手:“黄女士,这个真不合适,张姨给的照片完全不是一个人,都地中海了,看上去比我爸还老呢。”
黄毓敏的脸色没有一点好转:“你张姨可是说了,男方说你没礼貌。”
一听这话,顾曼晴有点来气。
“黄女士,你女儿我昨天可是等了他整整半个小时,而且昨晚吃的喝的都是我的钱,怎么就变成我没有礼貌了……”
黄毓敏的眉头一皱,脸色倒是缓过不少:“没有时间观念,还不舍得花钱,确实不合适。行了,你张姨那边我去说。”
顾曼晴总算松了口气,母女两个出去时,顾森已在餐桌就位。
“这大清早的就听你嚷嚷。”
顾森推了推眼镜,身子板端得正。他是国企退休的领导,行事总有些老干部的做派。
“吃你的饭,少搭话。”
但再怎么厉害的领导,碰到自家“领导”,话根子也硬不起来了。顾森就是这样的人,在妻子面前,“狠话”过不了一句。
“先吃药。”
“好,领导。”
对于父母,顾曼晴时常会生出一丝复杂的内疚感。但这感觉,仅限于母后大人再次开口前。
“曼曼,不是妈妈唠叨你,你已经三十岁了,挑挑拣拣五年,怎么着也有见了百来个了,怎么就一个都不合适呢?你看楼下的小雅,比你还小上两岁,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顾曼晴的那丝内疚感,已经荡然无存。她大口吃着包子,保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姿态听着。
“差不多就可以了,谁的婚姻不是这样呢?就拿我和你爸来说,那时候我们也只见过两面,不照样也过下来了……”
顾曼晴感觉包子卡在了喉咙,她拿过豆浆灌了一口。
“黄女士,你怎么又开始了……”
黄毓敏的筷子平静地放在了桌上,看向她:“曼曼,你三十岁了,不是从前任你挑选的年纪了,妈妈是真的担心,如果我和你爸再出点事……”
“哎,你这一大早和孩子说什么话呢!”顾森适时地打断了话,“食不言,吃饭……先吃饭。”
顾曼晴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但这饭,的确已经吃不下了。
所谓百感交集,这一刻就有深刻的体会。
她是独生女,现在这个年代的确少见。但当时,他们二老可是响应计划生育政策的那一批。后来即便想生,也没能再生了。
独生女的快乐在于万千宠爱在一身,但独生女的烦恼也在于万千压力在一身。
三年前,父母遇上车祸,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幸亏没出大事。也正因为这样,她选择回到桐城。虽不能同一线城市比,但好歹离他们近。
“对了,我昨天呢去相亲角了,有个医生我看条件不错,我帮你联系了下午就见见吧。要各方面差不多,就处处看,你这不处啊,是不知道人品的……”
顾曼晴暗自叹了口气,掐指一算,这年刚过,就要迎来第六个相亲了。
“遵命,黄女士,都听你的。”
相亲是什么?从定义上看,这是毫无干系的两个人认识的方式。但往深说了,就是带有目的性进行的彼此审判,是否能成为步入婚姻的伴侣。
但对顾曼晴而言,相亲似乎并没有多大意义。
相亲看重的不仅是外表,也是双方实力,验证职业、社会地位是否相当、对等。通过媒人进行的相亲,往往就是一场公开的市场估价。
但在这场交易里,女方似乎依然处于下风。相亲若是顺利或许能遇见真爱,但若几次不顺,女方便会成为他人口中“挑剔”的存在。
这一点,顾曼晴深有体会。
不过,想遇见一个合适的人再谈婚姻,真的就是错吗?
“当然没错,结婚容易离婚难,曼曼,可不要随意把自己送入婚姻了!”
顾曼晴听着电话那边,陈映书的忠告,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结婚是两个人一时的冲动,但离婚却要经历漫长的冷静期。
“所以,婚姻真是爱情的坟墓。”顾曼晴总结了一句。
“也可能,爱情一开始就是自掘坟墓。”陈映书跟着总结。
顾曼晴抬头,咖啡店的门被推开。
午后慵懒的阳光随之而入,落在玻璃上晕染开。
她循着那道光看去,挺拔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离别。
但也会,有很多的重逢。
这其中,久别重逢最为心动。
来人的身形高,至少有一米八五,一身服帖的黑色呢大衣里,是定制的西装,浑身透着矜贵的气质。除了这通身的气派,最吸引人的当属那张看过一眼便难以忘怀的容颜。
他的脸型立体,三庭比例均等,下颌线条流畅清晰,眉骨利落流畅。高挺鼻梁下架着的一副眼镜下,是一双好看的杏眼。偏在深邃的眼周映衬下显得尤为有神,眼尾狭长且上翘,卧蚕饱满增添一丝柔和。
顾曼晴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张脸,与多年前相比,少了青涩与稚嫩,多了些许清冷与疏离。
可当与他的目光交汇时,好像所有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是,沈聿修。
顾曼晴握着杯子的手松了松,仿佛就在这一刻,她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
“曼曼,你在听吗?怎么了?”
顾曼晴的心悬在半空,随着来人走近,她的心也跟着加快了节奏。
是他吗?
会是他吗?
她的手再次握紧了杯子,目光追随着那身影,直到他的脚步在自己的桌前停下。她抬头看去,他的脸此时更清晰地出现在面前,与记忆里的少年模样逐渐重叠在一起。
“沈……”
顾曼晴的话哽在喉,明明很想喊出口的名字,可却怎么都说不出了。
“顾小姐。”
顾曼晴恍然回过神,再次看去时,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男人。
“请问,是顾曼晴,顾小姐吗?我是沈良。”
顾曼晴的手松开,连忙站了起来。看着面前不算特别高、略显清瘦的男人,才缓过了神。
“沈先生,不好意思,刚走神了。”
都是姓沈,是自己错觉了。
顾曼晴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念想感到可笑,也都怪自家母后大人,光是说了职业和姓,竟然没有将名字说清楚。
但刚才是自己看花眼了吗?难道,真因为那张照片产生了幻觉?
“你好,沈聿修。”
这声音低沉,音色清润纯正。像是夏夜的微风,随性中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可偏偏又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顾曼晴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她循声看去,在距离两桌之遥的位置,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坐在那,便是海上的月,高山的雪。
你好,沈聿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