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村里的学校硬件设施略逊一筹,但是可以看出,校方为了丰富孩子们的业余生活,花了不少心思。
除了提线木偶社团以外,学校还有空竹社、书法社等等,在大家的期待下,一一上台展示。
不过多时,便轮到提线木偶社团。
别的社团上台的时候,观众都会报以鼓励的掌声。可是到了陈姝这里,只剩下一片意味不明的笑。
林漉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紧张,更何况台上的几个孩子。
他们的头一个比一个低,几乎快要埋进胸前了。
显然,他们还不适应站在人群面前,不适应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陈姝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焦灼,第一次操作背景舞台的时候甚至失误了,重来一次才把设备弄好。
台下的笑声更大了。
但是很快被音乐压了下去。
上次在土楼里见过陈姝排练水漫金山的片段,林漉以为这次的汇演也会选择类似的传统故事。
没想到,孩子们拿出的木偶,却是当下热播动画片里的卡通形象。
咿咿呀呀的闽语小调动听悠扬,一个个木偶在他们的演绎之下活灵活现。
配合精致的舞台和极具现代感的舞美效果,原本台下起哄的同学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林漉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到孩子们的脸上。
每个人都充满热情,眉目生动,和刚才局促不安的样子截然两样。
眼前有些模糊,她抬手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热泪盈眶。
她翻遍全身上下的兜,想找一张干纸巾,却怎么也找不到。
就在此时,视野里多出了一只手。
修长性感的手指,捏着折叠整齐印花纸巾,递到她的面前。
她错愕抬眸,正对上谢明晏的目光。
谢明晏见她不接,直接把纸巾展开,在她眼角轻轻蘸了蘸。
“怎么看个木偶剧,还能把自己看哭了?”谢明晏柔声问。
被他看见自己这副样子,林漉有点不好意思。
她吸了吸鼻子,压下自己旁边的座椅:“你坐会吧,别挡到后面的观众了。”
谢明晏哭笑不得:“都这样了,还要替别人着想。”
他在她身旁坐下,顺势牵过她的手。
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演出结束,台上的几个人收了唱腔,一个个气喘吁吁。彼此对视的时候,眼睛好像水洗过一样,亮得发光。
林漉发自内心地献出掌声。
旁边的谢明晏也跟着鼓掌。
这是最后一项汇演,观众开始散场。
出门的时候,有个大块头的男人没看路,差点就要撞在林漉身上。
谢明晏抬手护在林漉身侧,男人臃肿的身躯撞上他的肩膀。
谢明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出了大厅的门,谢明晏拉着她,离开拥挤的人流。
他们回到了演出之前,陈姝带她来过的那间教室。
几个孩子不知道去了哪儿,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的书包还留在原位,象征着他们不久就会回来。
谢明晏单手支着讲台,将她半圈在他和讲台之间。
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眼角,抹去已经风干的泪痕。
“说吧,刚才为什么哭了?”他极尽耐心,好像在哄一个小朋友。
“只是突然想通了些事情。”林漉不想让小朋友们回来就看到少儿不宜的画面,上身竭力后靠,试图和谢明晏拉开距离。
“嗯?有了什么心得体会,能不能和我分享一下?”谢明晏全然不顾自己的动作会造成什么影响,继续向林漉靠近。
后背传来一阵坚硬的触感,是她退无可退,抵上了讲台。
“我刚刚忽然就明白了,提线木偶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让整个陈家为之着迷,宁可不被旁人理解,也要肩负起传承的重任。”林漉说。
谢明晏愿闻其详地挑起眉。
“是生命力。”她语气坚定。
“从制作木偶到进行表演,是木偶艺人为一块木头赋予了生命力。”
“演出不止为观众带来了享受,更是木偶艺人表达自我的过程。他们将对生命力的追求蕴藏在表演中,站在台上的那每时每刻,他们的生命都是那样精彩、那样鲜活。”
她看着四四方方的教室,看着规规整整的地砖,“现在的生活节奏是那么快,有太多人在忙碌之中迷失了自己。大家都忘了,生命啊,本该璀璨如歌。”
谢明晏眸光如水,刚才为她擦去眼泪的那只手,沿着她的锁骨缓缓游走。
林漉有些心猿意马。
她红着脸,伸手推他,压低了声音说:“谢明晏!咱们还在学校里,现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
谢明晏低笑起来。
“不,我没有想那些事。”
“我只是为你骄傲。”
林漉一愣,很快明白了谢明晏的意思。
刚认识的那会儿,她还是站在商人的角度上,客观分析非遗匠人的利弊得失。
如今,她已被其中蕴含的精神打动,真正走进了非遗文化的大门。
而他,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始终站在门里最显眼的地方,以便在她走进来的第一个瞬间,紧紧地拥抱她。
林漉的心扑通扑通的。
谢明晏的眼睛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她的影子。
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距离渐渐拉近。
就在两人鼻息交叠的瞬间,教室门被人推开。
陈姝看着教室里的情况,瞪大了眼睛。
林漉一惊,刚想解释什么,陈姝就“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
谢明晏忍俊不禁。
她别开滚烫的脸,把碎发抿到耳后,借势避开了谢明晏的触碰。
谢明晏也让开距离:“我先去外面等你。”
他推门离开,拿出自己的手机。
刚才看表演的时候,手机一直在震,他没来得及管。
是赵星渊的电话。
谢明晏直接回拨:“刚才找我什么事?是材料出了岔子?”
“不是不是,咱们递交的材料很齐全,上级已经走流程开始受理了。”赵星渊说,“我就是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
谢明晏“嗯”声。
沉吟片刻,又交代一句:“秦志儒的事情,先不要告诉漉漉。”
“啊?”赵星渊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是,晏哥你费了半天劲,不就是为了给学姐出一口气吗?要是她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念你的好?”
身后的教室门传来一声响,林漉整理好了衣服,正从里面出来。
谢明晏的手机从耳侧落下。
“我做这些,从不为了得到她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