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替罪羔羊<月&戟颂>
一个官兵走到尸体跟前,将尸体身上的白布缓缓揭开,戟颂看到死人面容之后,神情稍稍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惊愕。
这神情之上的微妙变化被官差看在眼中,官差常年坐堂断案,对杀人犯的反应再熟悉不过。
一般草民无缘无故见到尸体一定会吓得惊慌失措,连声求饶,而此人却无动于衷,只是面容有着微妙的变化。看样子应该是个经常做案的老手,才会见到尸体处变不惊。
“大人是说,我杀了私塾中教书的女子?”戟颂看到尸体的面容之后,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置身于公堂之上。
官差一笑:“这女子今早被发现被吊死在牌坊楼上,可见凶手是在昨晚作案,你昨晚在何处?”
“草民昨晚在家中睡觉。”戟颂简而言之。
“有何人可以证明?”官差问道,“听闻你有一个儿子,他可为你作证?“
“他还小。”戟颂不想把云?卷进命案之中。
“五六岁……自己的娘亲晚上在不在家,总应该说得清吧。”官差拍了拍手,一个官兵走到后面,将云?带到了堂上来,官差捋着胡子看向云?,“你的娘亲昨晚究竟在不在家中,嗯?”
云?不知道周边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眼中尽是恐慌之色。
戟颂眼中逐渐沉了下来,想必这些人已经打听清楚了,想要拉她做这个替罪羊,才会想到让天生痴愚的云?给她作证。
云?张皇地看向四周,看到戟颂之后便想要跑到戟颂身边,官兵一把抓住了云?,两手死死地掐着云?两侧纤细幼小的手臂,冲着云?吼道:“你的娘亲昨晚究竟在不在家中!说话!”
云?被他骤然提高的声音吓得浑身僵直,他的手臂感到了一阵剧痛,他茫然地皱起眉头,眼中滚烫的泪水不断涌出,顺着脸淌落滴落在公堂的地面上。
“看来孩子无法为你作证呢。”官差对戟颂说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公堂之外的人之中,湘遥担忧地看着公堂之上的情景,她平素与戟颂交往最多,对戟颂的为人和周边的人脉一清二楚,她很清楚戟颂与这女私塾先生没有什么太深的纠葛,不存在将她杀掉的动机。
这公堂之上的冤案也不算少了,让一个痴儿为她作证,而她独身带着一个孩子,这上眼一看便是已经设计好的,此时就算是有别人给她作证,也会一起被归为同谋。
“大人是根据什么……要将罪名加在草民头上呢。”戟颂跪在地上,瞥了一眼一旁的武馆馆主,和抓着云?的官兵,“如果仅凭武馆馆主一面之词的话,这罪名,草民可担待不起。”
官差像是早就料到戟颂会不服判决,于是一拍案板,道:“带证人!”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走上公堂,看了一眼戟颂之后,向官差行礼:“大人。”
“说说你在学堂之中看到了什么?”官差问道。
学堂主事略一思索说道:“那日小人在学堂孩子们散去之后,见到这贼人在学堂之内殴打我私塾的先生。”
“你看看,亡者可是这公堂上之人?”
学堂主事上前一步说道:“正是。”
“亡者与草民皆是女子,敢问大人,草民一个弱女子如何来得那么大的力气,能将她杀死之后挂在牌坊楼之上?”戟颂看着这公堂上的人一唱一和,想必是早已算计好了的,只是拉她做这个替死鬼而已。以她的能力,离开这里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就算被抓到牢中,她也可以全身而退。但如果现在动手的话,无疑会坐实她的罪名。
“这么说,你当真是一个弱女子?”不等官差质疑,武馆馆主便接过戟颂的话说道。
戟颂知道自己此言一出,武馆馆主定会质疑,毕竟他亲眼看到了自己打败了他武馆中杰出的弟子,但是他们拉帮结派想要往她头上扣屎盆子,戟颂也就没有必要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
想必当时在台下观看比武的权贵,光是凭着他们这些人的面子,是他们一时半会儿请不来的。
毕竟一个寻常女人将一个人杀死之后挂在牌坊楼上,这事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戟颂只要一口咬住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能力,便会很容易逃脱嫌疑。
武馆馆主看向学堂主事,学堂主事的脸上一阵慌张:“大人!习武之人手上常有茧,她是不是习武之人,只要一看她的手便可知晓。”
一个官兵走到戟颂跟前,戟颂伸出手去,一双白皙的手毫无老茧,尽管常年操劳,却甚至连干皮都见不到。
那是自然,她身为不死族人,手上自然不会有任何损伤的痕迹。
公堂之外,私塾先生闻讯赶来,目光越过堵在公堂外面的人群,望向了跪在公堂之上的戟颂。私塾先生看到了一旁的武馆馆主和学堂主事,以及地面上的女子尸体,一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大人!”私塾先生在公堂之外叫道。
官差无视公堂之外的叫嚷,湘遥闻声回头看去,连忙穿过人群,将私塾先生捂着嘴巴拉到一旁的街道上,神情紧张地说道:“先生,你疯了不成?”
“她明显是被冤枉的!若是我上去做证的话,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私塾先生焦急地说道,正准备向公堂跑去的时候,湘遥却一把拉住了私塾先生的手,继而跑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嘴唇。
她死死地锁着私塾先生的肩膀,旁若无人地亲吻着他,试图将亲吻进一步深入时,私塾先生猛然推开了她。
“为什么!”湘遥大喊道,“就因为里面的那个女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恪守贞洁,差点送了命!”
私塾先生眼中呈现闪烁之色:“我又没有让你那么做!”
-
“没有茧。”官兵查看之后说道。
官差脸上一阵难看,怎么说他已经收了武馆馆主的银子,不能让武馆馆主败兴而归。
但是现下这女子一口咬定了自己并非习武之人,公堂之外那么多人在看着,不能在罪名未实的情况下将她杀死。
官差看向武馆馆主,武馆馆主迎上官差的视线,脸上不动声色地说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习武之人,一顿板子便可知道。”
戟颂脸色一变,看向武馆馆主。
一个官兵拿着笞杖走到戟颂背后,冲着戟颂的背就是一板子!
戟颂发出一声闷哼,这一板子不轻,,她感觉后背快要撕裂,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她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污蔑不成,就要将她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死在公堂之上。而如果她一旦反击,就会暴露自己原本是习武之人的身份,在官兵手下的云?也会惨遭毒手。
公堂之外的人们对此毫不知情,万分厌恶地看着公堂之上挨打的罪人,各种咒骂之声此起彼伏。
“谁让她杀了人还强词夺理!该打!”
“不懂认罪伏法的暴徒!杖罚有些太轻了!应该直接砍头!”
“去死吧!杀人犯!”人群之中有人高声叫嚷着。
云?看到戟颂被打,在官兵手下一边哭喊一边挣扎着,要去找戟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他的神志还不足以明白。他想起了之前官兵问他的问题,他不知道戟颂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回答问题才会挨打,就像上次学堂之内有人来问他问题他没有回答,女私塾先生便在那些人之后给了他一巴掌。
他哭得声泪俱下,口中含混不清地嘶喊道:“她、她……家中……在……昨晚……”
但是周遭怨怒的谩骂声和板子死命抽在戟颂身上的声音,已经盖过了云?拼命嘶喊出来的话,没有人愿意去听这个孩子口中断断续续的话到底说了什么。
手执笞杖的官兵每打一下,人群之中便会爆发出一阵喝彩,戟颂喉咙蠕动着,一次又一次将涌上来的鲜血咽了下去。可即便如此,口中还是渗出了一丝鲜血。
戟颂的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殷红的鲜血浸透了身上的衣物,剧痛令她的神志随着鲜血渐渐流失,眼前也渐渐开始模糊起来。公堂之外的私塾先生想要冲进来,被执刀的官兵拦在外面。
人群中站着一位个头尤为突出的男子,看着公堂内外的闹剧,唇角添了一丝笑意。
在一片喝彩和怒骂声中,戟颂从中分辨出了一个孩子的声音,她朝着那个声音望去,那个白色而又模糊的身影令她一瞬间以为看到了故人。
汗水从官兵的脸上淌下,滴落在戟颂背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之中。在一片剧烈且连续的疼痛之中,戟颂已经逐渐变得麻木,身不由己地用手扶住地面之后,才发现自己跪着的地方已经是一片血泊。
她朝着那个方向定睛看去,气息不稳地说道:“大人……”
周围的喧哗戛然而止,官差以为戟颂要认罪,立即命令行刑的官兵停手。
“能不能……请您……把孩子……送回家中……”戟颂有气无力地说道,已经迷离的双目注视着上方已经看不清面目的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