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煦颔首，捞起右臂的袖子，将手放到桌上。
陈氏坐不住，就在边上站着，心慢慢地提了起来。
从脉象上看，褚煦的身子虽然虚。倒也无太大问题。
褚若又检查他的双腿，细查之前骨头断过的部位。
“怎么样？”陈氏盯着褚若，着急问道。
“取针来。”褚若没有答话，只吩咐听雨。
听雨应声照做，将烫过的银针递到褚若手中。
接连刺了五处穴位，褚若抬头问：“有没有知觉？”
褚煦黯然摇头：“没有，一点感觉都没有。”
陈氏问道：“怎么会呢？若儿，你之前给冯世子治的时候也这样吗？”
“他们情况不同，不能比的。”褚若收了针，思忖须臾，起身去写药方。
“能不能治？”陈氏追过来又问。
褚若回道：“我会尽力，但治不治得好，目前还说不准。”
褚煦虽然有些失望，但好歹褚若也给了些希望，比那些让他认命的太医强多了。
“二姐，我后半辈子就靠你了，你一定要帮我。”
褚若有点想笑，褚煦居然有低下头来求她的一天。
还是太年轻了呀，真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让她摒弃前嫌？她可没有这样的好心肠。
再说，他要是恢复如初了，褚纪的世子之位不就难保了吗？
褚纪尚且还知恩图报，上次帮了她个大忙，褚煦的话……不以怨报德就不错了。
“我会的。”
给褚煦看完诊，褚若被卫清娥邀到了沁雪院小坐。
“这是刚做好的甜汤，冰镇过的，爽口着呢，妹妹尝尝。”
这甜汤看卖相倒还不错，但褚若想起褚瑜的话，就有些犹豫。
不好拂了卫清娥一片心意，最后还是要了小半碗。
待她喝了几口，卫清娥笑问：“味道如何？”
“相当不错。”对褚若而言有点甜了，不过总体很好，因此她又馋得再要了小半碗。
卫清娥笑道：“是厨房的张妈妈做的，我刚才有点事儿，赶去处理了，实在抽不出时间，改日妹妹来，我再亲手做。”
“哦。”褚若暗暗松了口气。
逃过一劫。
“大哥今天不在家吗？”
卫清娥一边招呼着丫鬟上茶和果品，一边答道：“他最近忙得很，不是去办公，就是被人请去赴宴，早出晚归的，今儿是皇上召见，不然知道你要来也不会出去的。”
“皇上惜才，只要大哥好好干，往后会大有作为。”褚若点点头，拿了块甜瓜吃，“上次大哥帮我要回了嫁妆，我还没当面谢谢他呢。”
“一家人谢什么？”卫清娥知道她喜欢云片糕，将其放到她面前，“前几天你还送了礼来，也太见外了。”
“一点心意而已，要是真见外，我还不送呢。”
卫清娥如今全权打理内府，事务繁忙，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来了两趟人回事。
褚若不欲打搅，与她聊了一阵，便告辞了。
出了端国府那条街，褚若忽然说道：“从这里回侯府，好像顺路要经过北宁王府吧？”
几个月前皇帝就把原来的恭王府赐给了迟寞居住。
听雨看了看身边的银儿，面露困惑：“顺路吗？”
如果绕到恭王府，至少得多走半个时辰吧？
“顺，顺的。”银儿冲她使眼色，掀开帘子对外面的车夫道，“走恭王府那条路。”
小姐显然想去一趟北宁王府，那这路不顺也得顺。
听雨禁不住担忧，迟疑了片刻，说：“小姐，这次出来的并不只有咱们自己人，万一……”
“我不会自己去，”褚若把先前就搁在了药箱里的三只瓷罐取出来，装进锦盒里，“一会儿到了王府附近，叫宋平过来。”
宋平是宋妈妈的儿子，他们是一家子跟了褚若来侯府的。
银儿望着锦盒，忍不住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药。”
听雨两眼一亮：“就是小姐最近熬夜配制的那些药丸？”
一回到京城，褚若就让人去药铺拿了很多药材来，没日没夜地在屋里捣鼓，她们还以为是给世子，或者作别的什么用处呢，万万没料到，是配给北宁王的。
见两个丫头睁圆了眼睛看着自己，褚若没好气道：“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答应了温怀公主给北宁王治病，就不会食言。”
银儿和听雨自然也知道她是因为答应了温怀公主，才这么负责。
“虽如此说，小姐以后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为要，这半个月每天都只睡一两个时辰，饭也吃一顿，不吃一顿的，也太累了。”
这才是褚若最近瘦了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天热没食欲。
褚若笑道：“知道了，你们两个越来越唠叨了。”
距离北宁王府还隔着一条街时，银儿命令停车，招手把宋平叫了来，将锦盒递给他。
“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小姐派你买东西去了。”
“明白。”宋平抱了锦盒，往前面走了段路，拐过街角，往另一条街上去。
迟寞最近被皇帝派去了铁狼营练兵，不会天天回城里。
等他收到褚若的锦盒，已是两天后的傍晚。
“什么时候送来的？”迟寞看着桌上的锦盒，并未打开。
小厮答道：“两天前，也没说是什么，只说是乐平郡主给的，放下就走了。”
迟寞剑眉微拧，思量半晌，起身说道：“送回去吧。”
送回去？
小厮愣了愣，连忙答应。
然而他刚拿了锦盒要走，又被迟寞叫住。
“放下。”
“哎。”小厮只得又双手捧着，放回桌上。
王爷的心思可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不过话说回来，王爷本就是这么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子，倒也不稀奇。
“小人告退。”
小厮退出去，把门带上。
迟寞坐下来，又犹豫了一会儿，方打开锦盒。
里头挤着三只矮矮胖胖的白瓷罐子，一一揭开来看，罐子里装的都是黑乎乎的药丸，只不过个头并不一样大。
盒子里附了一张说明，写着“大丸每日半颗，中丸每日一颗，小丸每日两颗，一日一服，晚间饭后用”。
迟寞轻抚纸条上锋锐有力的笔触，眸光柔和下来。
褚若的字跟她本人一样，锋芒太盛，长满了刺。
扎人。
他将瓷罐的盖子盖回去，收好字条，放到里间的炕桌上，往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