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见贾政这般盛怒,又惊又惧,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地说道:“老爷且息怒,皆是妾身之过。
但宝玉之事,我虽有失察,可也未曾料想竟至如此地步。
那怡红院诸多事宜,我亦曾多次过问,怎奈那宝玉被那些狐媚丫鬟迷惑,上下皆瞒着我,我亦是有心无力。
还请老爷念在多年夫妻情分,莫要因一时之气,毁了这一家的安稳。”
王夫人一边哭诉,一边以袖掩面,偷眼瞧着贾政的神色,满心惶恐,只盼贾政怒火能稍减几分。
“蠢妇!还敢狡辩,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言罢,贾政即命人速拿宝玉前来。
宝玉还在树下迷惘,伤春悲秋之时,突然被几个小厮架着胳膊往怡红院走,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待宝玉被拖至堂前,看见贾政时,思及自己所做的事,不由自主打起摆子来。
贾政已是怒火中烧,眼睛都红了,喝令左右道:“拿家法来!”
待那板子到手,贾政便朝着宝玉狠狠打去,口中骂道:“你这孽障,平日只知玩乐,与那些丫鬟厮混,竟全然不顾家族名声。
学业荒废也就罢了,如今更是淫辱母婢,令数个丫鬟怀孕!
我苦口婆心,指望你能读书明理,光宗耀祖,你却如此行径,贾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一边骂一遍打,十几板子下去,宝玉的衣衫已破,皮肉绽裂,宝玉哪里受过这等痛楚,忍不住痛呼出声。
贾政见状,更是怒不可遏,手中板子越发用力,“我今日若不打死你,难消我心头之恨,也难正这贾府规矩。”
板子起落间,宝玉已是气息奄奄,众人皆惊惶失措,却不敢上前劝阻,只恐贾政盛怒之下殃及自身。
宝玉被那板子打得皮开肉绽,背上、臀上早已血肉模糊,一道道青紫的伤痕交错纵横,惨不忍睹。
眼见宝玉被打得如此之惨,王夫人顾不上触怒贾政,扑上去哭喊道:“你要是再打,他就真的死了!
不若将我们母子二人一起打死算了,也好下去陪我那可怜的珠儿!”
贾政思及贾珠,怔愣片刻,想起自己那甚有才名却英年早逝的大儿子,心中一痛,长叹一声,手中板子不由自主落到地上。
王夫人忙看宝玉被打得如何了,只见他整个人瘫倒在地,蜷缩着身体,气息微弱,冷汗如豆大般从额头滚落,喉咙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吟。
王夫人不由痛哭出声,她如今就只宝玉一个儿子,若是他也没了……
想到宝玉后院的丫鬟都有孕在身,王夫人的哭声顿了顿,心里竟奇迹般好了些。
两边正无话,忽听到丫鬟说:“老太太来了。”
贾政猛地抬头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心虚地将头扭到一边,若是不告诉贾母,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宝玉打死吗?
贾母扶着丫鬟,走得极快,气都没喘匀便高声道:“打死宝玉前,先打死我,大家一起死了干净!”
贾政迎上去,陪笑道:“母亲,天气这么热,不是什么大事,怎能劳烦您过来?有事只管叫儿子。”
贾母听闻贾政避重就轻,不答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用拐杖重重地戳着地,厉声道:“你这逆子!
宝玉乃是我心尖上的肉,你怎下得如此重手?
你平日里只知逼他读书,全然不顾他的喜好,如今竟将他打成这副模样,你是要我的命啊!”
贾政忙低头道:“母亲息怒,宝玉做事过分,与那起子丫鬟厮混。
儿实是恨铁不成钢,想让他走正途,才略施惩戒。”
“这叫略施惩戒?”
贾母颤巍巍地走向宝玉,见他伤痕累累,顿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我的心肝儿啊,你遭了多大的罪啊!
这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打成这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
她轻轻抚摸着宝玉的伤口,又转头怒视贾政,“你以为打就能打出个出息?
宝玉他自幼聪慧,不过是性子里有些淘气,你这般粗暴,只会伤了他的元气,毁了他的灵性。
他虽年幼贪玩,与丫鬟们相处亲近了些,可那些丫鬟在这深宅大院里,本就依附于他。
如今有些个状况,也并非宝玉一人之过。
他不过是心善,怜恤那些女子,在这懵懂年纪,哪里能事事周全?你怎能因此就将他往死里打?”
贾母抱着宝玉,转头对王夫人说道:“去请大夫,快!若是宝玉有个闪失,我定不饶你们。”
又含着泪对着贾政道:“宝玉看见你就害怕,你还不赶紧走!难道真要打死他不成!”
贾政不敢违抗,只得默默走出来,想到自己一下子要多那么多孙子孙女,心里也是滋味难辨。
宝玉年轻,被痛打一顿,不过两日就能起身下床,只是他素日娇惯,等闲不下床。
王夫人将有身孕的丫鬟都调到了怡红院,宝玉日日消受美人照顾,倒也不着急起来。
贾环刚去看了赵姨娘回来,见她因连日干活病得又厉害了,便想去寻探春想办法。
突然听到门房说忠顺王府里有人来,他忙去了厅房门口躲着,伸头缩腰的偷听偷看。
隐约听见忠顺王府的长史说什么府里的一个叫“琪官”的小旦不见了人影,已经好几日不曾回去。
听闻他和宝玉关系亲厚,特来贾府要人。
又道若是别的戏子也就罢了,偏这个戏子最得忠顺王爷的心,因此特命长史来求。
贾政大惊失色,连忙叫人叫宝玉过来,又吩咐道:“若是还说自己病重推脱,抬也要抬过来!”
贾环心里一喜,有好戏看了,宝玉这次不得被老爷打死?
不多时,宝玉惨白着脸过来。
贾政指着宝玉大骂道:“你这不肖子!平日里只知玩乐,竟与那忠顺王府的戏子牵扯不清。
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你待如何说!”
宝玉面如土色,却仍强装镇定,低声道:“父亲,孩儿冤枉,实在不知什么琪官,更未与他有往来。”
他低着头,眼睛偷偷瞥向贾政,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这时,忠顺王府长史冷笑道:“公子也莫要狡辩。那琪官的大红汗巾如今在何处?”
宝玉心中一惊,脑海中闪过那汗巾被薛蟠抢走的情景,仍坚持道:“大人恐是认错了,我从未见过什么大红汗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