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黑，整个宅院便像是被拉了闸。
漆黑又静谧。
沈舟喜欢这种安静的时刻，他能想很多天马行空的事情。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好几年前的事。
他自己都快要忘了。
除了山西那次之外。
他在府学那会，可能就招惹了那个藏在暗处的人。
至于是府学那次招惹的，还是山西那次招惹的，沈舟更是毫无头绪。
他索性没再想，脚步一转，去了平安那边。
平安身边有一个乳娘，四个丫鬟伺候。
夜间便是四个丫鬟轮流守夜。
房间就在他爹娘房间的旁边。
沈舟推开门，便瞧见丫鬟正在油灯下缝补衣裳，看到他来，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站了起来。
“少爷，您来了。”
“嗯，平安没哭闹吧？”
“没呢，平安少爷前一会刚喝饱，这会睡得正好。”
丫鬟端起油灯，跟在沈舟身后。
沈舟借着昏暗的火光，瞧见平安确实睡得正香。
小嘴不时动一动，可爱极了。
沈舟没待多久，见了平安一面后，便回了房。
翌日，因为不用上朝，沈舟起得晚一些。
但也没晚多少。
到翰林院那边点卯时，太阳才刚爬起来。
他在书房里练了会字，又看了会书，才起身拍拍衣服，准备去皇上那边上值。
李泉瞧准时机开门，碰到了同样打开门的沈舟。
他笑着点头，“沈侍讲，早。”
“李侍讲早。”
沈舟礼貌回了个笑脸。
两人目的地一样，自然而然，也就一块走了。
“昨儿散值时，我听见了一些话，说你不会帮任何人说话。”
沈舟一听，就知道李泉在说什么。
未等李泉询问是真是假，沈舟便道：“是真的，我让何修撰帮忙传出去的。”
说着，他无奈摇头。
“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传的，怎么就成了我不帮大家任何事了。”
他语气很诚恳，“其实我这人还是挺乐于助人的。”
李泉沉默了两秒，才开口。
“我猜，可能是大家对你的不帮忙感到不满吧，所以才这样传。”
他看向沈舟，“你可得小心，要是名声坏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就算名声坏了？”
沈舟失笑，“若是名声有这般容易坏，那岂不是嘴皮子动一动，就能彻底毁掉一个人的名声？”
李泉摸了摸胡子，看向沈舟的眼神带着长辈看小辈的意味。
“可不就是嘴皮子上下动一动就能毁掉一个人。”
他笑得和蔼，“沈侍郎还是太年轻了。”
“也许。”
沈舟也笑了起来，“我确实还年轻，有些事可能想得太浅了。”
李泉对沈舟愿意听讲的态度还算满意。
他继续道：“这事你回绝得有些太过偏激了。”
沈舟垂下眼看路，眼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这是最快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吗？”
李泉不否认，“确实，但手段太过强硬的话，一时之间，会很难让人适应。”
“李侍讲说得也是。”
沈舟抬眼看向李泉，“如果是李侍讲，会怎么做呢？”
李泉似乎早就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沈舟问出的下一瞬，他不假思索，便开了口。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等他们找上门。”
沈舟淡淡一笑，“说到底，李侍讲也是会拒绝他们。”
“这个当然。”
李泉睨向沈舟，“乡试一事，为大事，岂容你我插手。”
见沈舟点头认可，他又道：“我会先讲明原因，才道出不愿插手，等这人出去之后，口口相传，不久，大家便会知道，我不是不帮，而是帮不得。”
沈舟笑了笑，眼睛也微微眯起。
“我懂了，多谢李侍讲解惑。”
李泉摇头，摸着胡子，神色温和中却透着严谨。
“不过此事你已提前开了口，现在倒是不好挽回局面了。”
沈舟道：“没关系。”
闻言，李泉转头看向沈舟。
他以为沈舟说没关系，只是个安慰自己的话。
或者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出丑。
所以才假装坦然。
可没想到，沈舟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眉眼温和，看不出一丁点的尴尬和难堪。
“我不在意他们的看法。”
“你不在意？”
李泉回过神，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沈舟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我不在意。”
李泉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心里又惊又愣。
他眉头紧皱，“你怎会不在意？”
“我该在意？”
沈舟的语气比李泉的语气还要惊讶。
让李泉完全懵了下。
“现在只是翰林院里在传这些话，你不在意也正常。”
他试图理解沈舟的话。
然而理解失败。
“你要知道，说不准今日，或者明日，这些话就会传到吏部，紧接着户部，礼部，等等地方，你还不在意？”
沈舟眼睛一亮，“能不能传到皇上那边？”
“？”李泉有些跟不上沈舟的节奏。
他道：“你想传到皇上那边？”
“是啊，传到了皇上那边，不是于我更好？”
沈舟嘴角上扬，“皇上要是得知我这般大公无私，刚正不阿，不知多高兴。”
李泉沉默，没有说话。
他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内心里面早已翻江倒海，波涛汹涌。
此事要传到皇上那边，对沈舟而言，确实算不上坏事。
想了想，他道：“不会有人在皇上面前闲言碎语这些的。”
他捋了把胡子，气定神闲，像是经验丰富，阅历深沉的儒者。
“要是人人都在皇上面前说这些细碎事，皇上这一天，什么也不用做了。”
沈舟深以为然。
“李侍讲说得极对。”
他就差竖起大拇指了。
“我很认同您的话。”
“你认同就好。”
李泉满意地笑了笑。
“往后你若有什么需要解惑的，或者是处理事情之前，可以找我聊一聊，我懂的，都会与你说。”
沈舟笑着点头，“这条路能有李侍讲带着我走，实在是太好了。”
“哪里哪里。”
李泉嘴角弯着，“我很看好你，也是我应该帮忙的。”
两人寒暄着，来到了乾清宫门前。
刘詹收到消息，禀告上面批阅奏折的男人。
“皇上，沈侍讲和李侍讲正在外面等着您召见。”
赵骜头也没抬，“让沈侍讲进来。”
“是。”
刘詹退下去，把皇上的话如实说了出来。
“皇上让沈侍讲进去。”
他看向李泉，“李侍讲可先去偏殿候着。”
“好，麻烦刘公公了。”
李泉看向沈舟，“沈侍讲，那你先进去，我去旁边候着，等你出来。”
“好，李侍讲放心，我这回就明白了。”
“嗯，那我先走了。”
李泉笑了笑，转身往一旁的偏殿走去。
听到刘公公让沈舟随他进去的话，李泉脸上的笑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