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点了点头道
“可以。”
“不过我说完以后,你要带我见你们将军,正如我一开始所说,这件事,你做不了主。”
“若是你处理失当,反而连累你们性命。”
那百夫长只略微一思索,便说道
“你且先将此事说来,若是你信口胡说,别说让你见将军,我让你见阎王才是真的。”
何忠闻言也不恼怒,反而微微一笑。
“你拿刀枪试试这甲胄,再拿弓矢也试试,然后再拿我的兵器,试试你们甲胄。”
“试完,你便知道我的买卖有多么重要。”
那百夫长听何忠这样说,当即叫来军士,按何忠的说法,实验他所带来的军械甲胄。
一番实验下来,果然让他们大吃一惊。
何忠带来的这些武备器械,比他们现在所用的,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让那些北虏军士,对何忠带来的军械甲胄,爱不释手。
有的军士甚至穿戴在身上,就不想脱下来。
百夫长更是无比振奋,
以自家军士的悍勇,再加上如此优质的军备,日后作战,那必然是摧枯拉朽。
如今实验结果出来,加上何忠之前说的那些话,
终于让北虏百夫长意识到,对方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
这件事,他是真做不了主……
于是,这百夫长,再次来见何忠的时候,态度明显不一样,言语之间,虽是生硬,却客气了许多。
他询问何忠此行目的到底是什么,又说他已经派人向上面禀报,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只能让何忠,先在军寨中,住上几天,
态度言语,恭敬得判若两人。
何忠因为李如璋的提点,此刻反而是拿捏起了姿态。
只见他不屑道
“本想以普通商人的身份与尔等好生沟通,换来的却是欺压,盘剥”
“算了,我摊牌了。”
“我是幽州军那边的,代表我家将军贩卖军械甲胄。”
“若是谈好了,日后你们人人都能用上这等神兵利器。”
“所以,你们也别太苛责于我,否则,这场生意我若是不想谈了,损失是你们的脑袋。”
这话一出,周遭所有北虏都是齐齐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又都被何忠的言语吓了一跳。
他说什么?
他是代表自家将军贩卖走私军械甲胄。
他是嵩国军队里的人!!!
原本松懈下来的北虏。再度如临大敌。
那百夫长更是抽出佩刀,冷声呵斥道
“你竟然是嵩国军队的人,那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居然还敢直接承认,不怕我杀了你吗?”
何忠面对那百夫长的质问,丝毫不慌,反而轻蔑一笑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又急……”
“我就说了,此事以你们的理解能力,实在难以和你们分说。”
“我是嵩国那边军队的人不假,可这和我代替我家将军来和你们将军谈生意,有什么冲突吗?”
“我家将军要赚钱,你们可以得到军械甲胄,咱们各取所需,有问题吗?”
“甲胄兵器的做工质量,你们也都见识到了,剩下的就该是我和你们将军之间的事了。”
何忠这番话,说的理直气壮,一众北虏听得是面面相觑,
好像……,他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也难怪嵩国这么软弱可欺,
自家军队,都腐朽到居然和敌国都做起了生意,这属实让他们没想到。
真是为了钱,什么都不顾了。
但是,这事怎么看都觉得很离谱。
民间私下走私倒说得过去,这军队居然也干这种事情!
那边,北虏一众军士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这边,何忠自顾自整理了一番之前被北虏士卒弄皱的衣服。
又拍了拍身上尘土。
这才毫不客气道
“舟车劳顿,又被尔等这一番恐吓,如今我已是深感疲惫。”
“速速带我安顿,莫要耽误后面我与你家将军商讨事宜。”
反应过来的百夫长,连忙让人将何忠带下去安顿。
那边百夫长将消息禀报给自家千夫长。
千夫长面对此事,也是倍感震惊,震惊之余,也不敢做主。
于是,又赶紧呈报给了自家万夫长。
万夫长到底是有主见的,听说此事如此荒唐无稽,一开始都不敢信。
可禀报的军士再三强调,确有其事。
于是他便决定自己先来了解一下情况,再决定是否要上报给自家元帅。
这一来一回,便来到五日之后。
天气炎热。
这天,何忠刚午睡醒来,便被闯入屋内的北虏军士,粗暴的捆缚了起来。
何忠只以为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让对方察觉。
于是细细思索最近几日,他的言语举止,是否哪里露了马脚。
正在思索之际,
外面呼呼啦啦拥进一帮军士,甲胄严整,分列两旁。
接着又从外面走进一精壮敦实汉子,同样甲胄完备,做工精细。
看甲胄制式,应当是个将军。
何忠盯着他,他也一直盯着何忠。
何忠在猜测他的身份,对方在猜测何忠的最终目的。
一时间,双方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阵,那个北虏将军才开口道
“之前你说的事,俺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俺来了。”
“若是真的,这笔买卖,做得,若是假的,浪费我的时间,你得拿头来弥补我的时间。”
那北虏将军,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然后那人大马金刀往旁边士卒准备好的椅子上一坐。
“现在。”
“我问,你答。”
何忠顺从的点了点头,不过又提了一句。
“既然要谈买卖,请问将军能做主吗?”
“少废话!!!”
“俺们将军,一言九鼎,你以为像你们南儿那般狡诈多变么。”
那北虏将军没有回答,是旁边一个将佐回的话,而那位将军却自顾自开口道
“东西俺看过了,是好东西,可这等好东西,你们如何舍得卖给俺们?”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何忠的提问,何忠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既然是谈生意,将军一来,便将在下捆缚,又对在下的提问置若罔闻,这不是谈生意的样子。”
“谈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
那北虏将领显然没预料到,何忠居然面对他,还敢争辩,当下也是一怔。
原来镇守关隘那百夫长,立马从旁边跳出来喝骂道
“将军问话,你还讨价还价,当真是不知死活。”
“快快作答!!!”
何忠丝毫不惧,入这行的时候,小李将军就和他们每个人谈过心。
声称若是做不了这行,趁早退出,一旦做了这行,那时再想退,除非是死。
同样,
若是不幸身死,家中亲眷,一应由军中承担,爹娘养老送终,子女抚养成人。
若是露了马脚降了,也必然会牵连家人。
小李将军的话,他们还是相信的。
既然选择做了谍子,开弓没有回头箭。
何忠一咬牙,心一横。
再次反驳道
“在这儿也是个死,事情谈不好,误了将军生意,还是个死,横竖都是死,动手吧。”
闻言,那百夫长拔出佩刀,作势便要砍杀。
何忠在赌,赌对方兴师动众不可能就为了对他示威,然后杀了他。
果然,就在那百夫长的兵刃离何忠脖子只有几寸的时候,那北虏大将叫停了对方。
“倒是个硬气的汉子,却偏偏与你家将军做狗。”
何忠闻言苦笑
“总得要活命……”
听了何忠的话,那北虏将军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
“与你一样,俺的名字也有一个忠字,俺叫拓拔思忠,是这支军队的万夫长,现在咱们可以坐下来谈一谈。”
“来人,给他松绑。”
拓拔思忠向手下军士挥了挥手。
军士替何忠松了绑,何忠活动了一番手脚,然后对拓拔思忠行礼道谢。
“好了,现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拓拔思忠说道。
“朝廷舍不得给军队花钱,将军们要养兵,要花销,只能想办法倒腾银钱。”
“舍不得银钱?为何能有这般好的军械甲胄?”
拓拔思忠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冷眼盯着何忠,对方没有说实话。
何忠仿佛没看到对方脸上的变化,依旧神色如常。
“岂能人人都有这些东西?”
“这些军备,是将军私底下,扣出来的。”
“你们不是第一次和我们打交道,幽州军满员七万。”
“如今只剩下不到四万。”
拓拔思忠不解询问
“你们在潼关不是胜了吗?为何兵马少了这么多?”
何忠回答道
“人数减少,作战损失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真养不起。”
“当初渡海逃命,我家将军便得罪了朝廷,朝廷便逐渐减少供给,又将我们封锁在光州境内。”
“如今报给朝廷的物资,朝廷都会打对折,还以次充好。”
“你还是没说,为何会有这等优质的军备,既然朝廷短缺你等军备物资,你们又哪里来的这么好的东西?”
“岂不是自相矛盾?”
“不矛盾,一点也不矛盾。”
“既然无法做到全部兼顾,那就只能尽量保证自身利益。”
“朝廷哪里能打造出这等优质的军械,这我家将军,将朝廷下发的物资,再次经过锻造才打造出来的。”
“这些甲胄军械,我家将军,只装备了自己亲卫,剩下的,便准备卖予你们,一方面可以糊弄朝廷那边,一方面又可以卖给你们赚取钱财。”
听何忠的解释,拓拔思忠越听越糊涂,
为何嵩国那边要将甲胄卖给自家这边?
为何对方装备亲卫以后,不再装备军中其他将士?
又为何不卖给其他州郡的守军?
对方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这边一定会买呢?
种种疑问浮上心头,让他心烦意乱。
若不是对方的甲胄军械的确出色,他根本没有心思和对方纠缠这么多。
于是,他一股脑将所有疑问抛了出来,准备看看对方如何作答。
何忠整理了一番言语,然后才开始回答问话。
何忠的解释是,若是将军械甲胄卖到其他州郡,可毕竟还是在嵩国境内,一旦出了纰漏,很容易就追查到源头。
到时候,是自找麻烦。
卖到景国这边,则没有这方面顾虑,谁能查得到?谁又敢到景国这边查?
至于为什么只装备亲卫以后,就不再装备军中其他将士这个问题,就更简单了。
首先是朝廷物资的确有限,不足以全军装备,这是事实。
再者,只有亲卫才是自家将军可以信任的兵马,只要将亲卫养好,其他军士即便敢有所怨言,因为将军亲卫的缘故,其他军士即便遭受薄待,也不敢有什么异心。
第三个原因则是,即便朝廷是足额发放军备物资,然而,自家将军全部装备军中士卒,那还如何捞钱?
至于为什么觉得北虏会买,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景国是一个靠武力发家的国家,如何能不在意武备,
更主要的是,北虏历年对嵩国实行掠夺,从嵩国这边抢夺了不少银钱,手上钱财必定充足,
以上几个个条件都符合,此番自家将军将军械甲胄卖给景国,自然能利益最大化。
一番解释,说得有理有据,并无半点可疑之处。
眼见拓拔思忠听得全神贯注,频频点头,何忠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
然而,就在此时。
拓拔思忠悠悠开口道
“一切似乎都是合情合理,听起来没有半分疑点。”
“但是,你本身不就是最大的一个疑点吗?”
“你表现得也太过冷静了。”
“纵然你是军伍出身,可你以一人之力面对我们这么多人,依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你不是一般人……”
何忠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抓住这一点,自身这一点的确是个疑点,
若是开脱过去,倒也相安无事,若是开脱不过去,今日性命必然交代在这儿。
其实,这时候自己是死是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该怎么办?
此刻拓拔思忠一直盯着何忠的眼神,仿佛想在他眼睛里找到一丝破绽。
哪知道,何忠只是叹息了一口,才开口道
“这就是受制于人的弱点,我一家老小,都在将军的掌控之下,来与不来,其实由不得我。”
“我若死在这里,将军回头见不到我人,一家老小要和我一起陪葬。”
“我若逃了,家中老小同样免不了一死,但是,我若是将此事办成,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能得些好处。”
“所以,面对这样的情况,将军觉得我该如何选?”
“或者说,将军以为我有的选?”
“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莫说是将军你,就是你手下十夫长都能杀了我,若是将军觉得在下不可信,随时杀了我便是。”
何忠说完,神色如常。
听完何忠的辩解,拓拔思忠依然冷眼相对,房间的气氛一时变得凝重起来。
直到过了好一会,何忠等得心中都有些忐忑的时候,拓拔思忠,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一拍大腿,随即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你和你们将军是一路货色,明明都是想将甲胄军备高价卖给我,还非要拿你们将军来做遮护。”
“真是个卑鄙的狗崽子。”
“说说,你们能弄来多少这样甲胄军械?”
“想要多少钱?”
听到拓拔思忠这样说,何忠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于是,他也顺着拓拔思忠的意思,露出狡黠的笑容。
“那?不知将军想要多少?”
“现在这些东西还不多,因为不确定能不能与贵军达成交易。”
“加之这一路打点颇费周折,不敢运输太多。”
“不过,日后这条线路熟悉了,自然……嘿嘿。”
何忠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看着何忠那副市侩的嘴脸,拓拔思忠更加笃定刚才自己心中的那番想法。
于是,他说道
“据说,你们嵩国人喜欢在酒宴上谈事情。”
“正好,俺一路奔走,还不曾用饭,我们边吃边聊如何?”
说是酒宴,其实也就是一锅炖羊肉,酒倒是不错,马奶酿的。
大概是因为身处北地,气候苦寒的缘故,酒味醇厚浓烈,何忠喝了一口,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他忍不住赞叹道
“好酒!!!”
听到何忠夸赞,拓拔思忠也不免有些得意。
“既然何掌柜喜欢,走的时候不妨带上一些。”
“那……,在下就先谢过将军。”
此刻两人的对话,温和有礼,完全看不出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投桃报李,何忠也表示将此次的几副甲胄军械,赠与拓拔思忠。
这让拓拔思忠心情大好,于是双方开怀畅饮。
仿佛是一对多年好友。
一顿酒宴结束,双方也谈好了甲胄军械的价格,
何忠下去休息。
拓拔思忠却坐在主位上,把玩着手中酒杯。
他真相信何忠的话吗?
其实她半点也不信。
不过他又找不到对方这样做的害处在哪里,军械甲胄都已经检查过了,并无玄机,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可真就如对方所说?为了捞钱?
是真是假?
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对自己是有利而无害,那就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