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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后,我和徐婧的关系直转急下,从蜜月期瞬间变为了冷战。最近,老冯见徐婧的工作态度和能力均比较符合他的预期,便将张姐的一部分工作交由她来做,并且不需要我继续带她了,但是并未做工位调整,徐婧仍然挨着我坐。
年底了,有一些回款的工作要忙,所以我和徐婧鲜有时间能够闲聊。我几乎一整天都在和之前合作的甲方打电话,陪着笑要钱,同时,也接了不少供应商的电话,他们用同样的口气在与我沟通。劳累一天后,终于到了晚上五点多,总算是有了少许的空闲。
我的工位靠近窗边。挂了最后一通敷衍供应商的电话后,我疲惫地拄着脑袋,呆呆地看着早已华灯初上的街面,路上的亮起的红色车尾灯,就像是一条即将迎接新年到来的长龙一样蜿蜒,一眼望不到头。我看着这些为了生活奔波的人们,忽然想到一句古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是啊,如果不是为了温饱享乐,谁会愿意天天奔波啊!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如果要是为了自己,那么能够吃饱穿暖,闲暇的时候可以躺在床上发呆,就已经是莫大的享受了。可是,生活不单单是为了自己啊,人类是群居动物,是需要相互扶持来维系生理和心理的健康与满足。似乎这些问题只有在我的精神匮乏的时候才会去思考,但是每次都找不到一个完美的答案。或许,这个问题就没有标准答案,因为生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见仁见智的。
我望着窗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最近为了减肥,我每天中午都是在楼下便利店里买上一根玉米,两个茶叶蛋和一盒牛奶来充饥——实际上根本不能算是充饥,充其量只能算是塞牙缝。我每天都是靠着意志来生活,试图利用忍耐力来调节激素和血糖水平,让身体达到某种平衡。不过,肠胃似乎很不习惯这种方式,它们总是想方设法用一种名为饥饿的感受来提醒我,并且还会时不时发出一些令人尴尬的声音来刺激我——我是说我的胃一旦觉得它受了委屈,便会“咕咕”地叫。
我转回身子,看了看边上徐婧,她似乎正在认真工作,并没有听到我的胃发出的抗议。我给她发了一条微信:今天我想吃你做的炖肉和番茄炒蛋。
我发现徐婧用余光看了我一眼,然后给我回复消息:对不起,今天我有事情。
我有些失望,说:那好吧,明天晚上吧。
她的文字冷冰冰的:明天也不行……这些天都不行,我没时间。
我再次看向她,有些不解,问:你有什么要忙的吗?是需要加班吗?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徐婧说:我有自己的生活,你帮不上忙。
我知道,这是前天晚上我们对话的一个后果,是我没有对她作出承诺的一个爆雷。我没有再回复,因为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在我想明白新的感情是否会影响女儿的心理成长之前,我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整整一周,我和徐婧的交流仅限在工作中的沟通。她也并没有加班,一到晚上六点,便会准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与同事们道别,然后离开公司。
周四晚上,我开车来到她家院外,坐在车里,看着比我晚回来的徐婧从我的车边走过,精神萎靡,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懒散地走进院里。我下了车,站在便道上,看着她家的灯亮了之后,抽了一支烟,默默坐回车里,发动汽车回家了。我有些郁闷,即使肚子乱叫,也不想吃东西。
我和徐婧之间的这种状态,就连司雅也看出了端倪。她偷偷问我,于小北,你是不是和徐婧吵架了?我说,没有啊。司雅说,这几天你们俩的情绪不太对头,都挺闷的,不像前些日子那样了。我说,也许是因为年底的工作比较多,累的吧。司雅摇摇头,显然是不信,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周五临下班的时候,我接到吴晓夕的消息,她问我周六中午有没有时间。我说周六上午我要接上孩子回我妈家,中午可能来不及。她又问我晚上行不行,她打算周六约她前夫,让我帮着坐镇。我说,那就晚上吧,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我准时到。吴晓夕说,谢谢你。
回到家后,吴晓夕又联系了我,她说,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之类的,免得到时候露馅儿。我说,那你发过来吧,我晚上通宵背下来。吴晓夕说,哈哈,也不用背下来,只要大概了解一下就行了。然后,她把她的情况总结了一下,发给了我。我看了看,无非是一些饮食口味,衣着风格,业余爱好等等。我回复她说,放心,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是话剧社的,演戏算是老本行。吴晓夕说,那就拜托你了。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话剧社的,我都不知道话剧社的大门朝哪边开。我对吴晓夕说这话完全是为了调侃。
礼拜六一早,我带着之前徐婧给小石榴买的厨房玩具,把她接到了我妈家。小石榴问我,爸爸怎么想起来给我买玩具了?我说,我觉得你在奶奶家没什么可玩儿的,所以给你买玩具,留在奶奶家玩儿,你喜欢这个玩具吗?小石榴说着喜欢,并且让我把脸伸过去,“吧嗒”一下,亲了我一口,然后皱起眉,不悦地说,爸爸,你的胡子扎到我了。我说,爸爸一会儿就刮了它。
我把小石榴交到我父母的手中,然后说要去找一趟李貌,这礼拜一直在忙,没时间询问他的情况。我妈说:“李貌现在好多了,我在楼下见过他和那个姑娘两次,他都笑呵呵的,还对那个姑娘介绍我,说我是你妈妈,那个小女孩也挺有礼貌的,一个劲儿地叫我阿姨……我要是再老上几岁,都能当人家奶奶了。”我嬉皮笑脸地说,我妈最年轻了,一点儿也不老,咱俩站一起,不认识咱们的人,非得说你是我姐姐不可。我妈毕竟是个女人,一点也经受不住别人夸她年轻。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居然有些害羞,说,你净瞎说。我说,再过几年,小石榴长大了,别人说你是她姐姐,也不是不可能。我妈笑眯眯地拍打着我,说,别胡说八道了。我说,我先去找李貌了,晚上约了朋友,就不在家吃了。我妈问,那你中午回来吗?我说,我就去李貌家坐一会儿,中午还是回来吃饭的。
我下到三楼,没有直接敲响老歪家的门,而是把耳朵贴在他家门上,悄悄地听着里面的动静。贾婷婷在屋里和老歪说着什么,因为隔着门,我没有听清,不过我知道他们并没有行苟且之事。我敲了敲门,老歪大声问,谁呀?我说,你大哥。贾婷婷笑着打开门,叫了声于哥。她完全一副居家打扮,仿佛摇身一变,变成了老歪家的女主人。
与我上次来时不同,屋里早已经没有了异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我对除了饭菜的味道敏感以外,其他诸如花香或者香水的味道均不熟悉,只能分辨出是香是臭。老歪的家里是香的,我不知道是贾婷婷的香水味还是他们喷了空气清新剂。屋里也没有之前的凌乱了,收拾得整整齐齐,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贾婷婷让我随便坐,她去给我倒水。我说我就是过来看看老歪的状态,不用给我倒水了,我坐会儿就走。贾婷婷对着厕所大声说,李貌哥哥,你快点儿,别蹲起来没完没了的。老歪在厕所里应了一声,然后说,于小北不是外人,我们俩是一个饭碗里吃过饭的,一个被窝里睡过觉的,一个马桶上拉过屎的没有血缘的亲兄弟,不用跟他客气。贾婷婷嘟嘟嘴,说,李貌哥哥你真恶心。我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你以后跟他生活时间长了,慢慢就习惯了。
我坐到沙发上,问贾婷婷能不能抽烟。贾婷婷说,抽烟可以,打开点窗户。老歪从厕所里出来,脸上挂着排泄后舒爽的笑容,让我也给他一支烟。贾婷婷为我们打开窗户后,然后说客厅冷,便躲回了卧室。
“我他妈还担心你丫走不出来呢,”我低声对老歪说,“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礼拜,你们俩就过上二人世界了。”
“她说她不放心我一个人,所以这礼拜就留在这儿陪着我了。”老歪解释。
“我妈还不放心你呢,还说让我爸来陪你几天呢,”我开玩笑地说,“下礼拜让人家回去吧,让我爸下来。”
“别废话了!”老歪知道我在跟他开玩笑。
“她旷了一礼拜课?就一直在家陪着你来着?”
“怎么可能,”老歪白了我一眼,“她白天去上课,等下午下课之后才过来,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不能旷课。”
“真他妈羡慕大学生啊,每年能有两个大假,除了应付期末考试,根本就没别的烦心事儿。”我不无羡慕地说。
“你丫就是因为上大学的时候光顾着享福了,所以现在的烦心事儿全都是那时候不好好学习的报应。”
“你还有脸说我?”我喜欢和老歪斗嘴,“你丫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主儿。”
“别他妈废话了,”老歪骂了一句后,低声说,“我最近一直在想,我要不要搞个学历,要不然总觉得配不上她。”
“就你那文化水平,现在还能把26个英文字母认全吗?”
“英文字母是26个?”老歪问,“我怎么印象里是54个呀?”
“傻逼,54张是扑克牌。”
“操,看来我和大学学历无缘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说,“你还记得李讴歌吗?”
很早以前,当我知道李讴歌是司雅的老公之后,就听司雅说过,李讴歌从事的工作是学历提升方面的,帮助那些没什么文化但是能掏出俩糟钱的人办大学文凭,他从中谋利。
“当然记得了,初中的时候我们俩好着呢。”老歪说。我和老歪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同班的,上了初中,我们和李讴歌分到一个班。老歪和李讴歌都是那种淘气的小子,所以很快就玩到了一起,那时我和李讴歌的关系不如老歪和他的关系好。
“我现在跟李讴歌的媳妇儿是同事,之前听说李讴歌就是给人家办学历证书的,”我说,“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办学历证书的?不是假证吧?”
“应该不是,据说他干了好多年了。”
“我还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别看上初中的时候那么好,‘非典’之后就没什么联系了。”老歪说。“非典”那年正逢我们中考,中考之后,我们分道扬镳,我和李讴歌考上了不同的高中,老歪提前招生,去了一所职高。
“赶明儿我跟李讴歌媳妇儿说一声,看看他现在是不是还干这个呢,要是还干的话,我帮你们联系联系,之后的事情你们自己谈。”
“行吧,麻烦你了。”
“你真操蛋,咱们之间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呀,”我说,“行了,不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了,我看见你现在情绪没问题就踏实了,你们俩玩儿吧,我回家陪闺女去了。”
“操,赶紧滚吧。”
我走到门口,大声对里屋说:“小贾,我走了啊,你们慢慢玩儿。”
贾婷婷走到卧室门口,冲我摆手,说:“于哥没事儿常来坐啊。”她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的新女主人,一步步替代了老歪妈的地位。我看着老歪脸上欣慰且幸福的笑容,知道他对于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既然他已经从父母去世的悲伤之中走了出来,我也就没必要再打扰他的生活了。看到老歪现在的生活状态,我替他感到高兴,同时为自己的感情生活感到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