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整个世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是的,眼前安室先生的动作竟然完美地凝固了,连风似乎都停止了。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路上驶过的汽车声再次响起。
“……嗯…?”
他终于抬起头的表情,不再是波本,而是降谷零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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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嗯?“嗯”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
我自己最想对自己说的就是“嗯?我到底在说什么?”
自己居然说出完全相反的话,我的身体完全无法理解。
安室先生盯着我,眼神如刀刃般锋利,我感到冷汗从背脊流下。
“啊,错了错了,真的是错了,我是要去尼姑庵的。”
“……现在?”
“那个,嗯,那个……我、我觉得,应该离开安室先生,哈哈……”
“——不对!”
他像是怒吼般的语气,打断了我继续说下去。
他的双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距离一下子拉近,我的喉咙几乎感到窒息。
“刚才你说的,是真的心里话!”
“诶,不,那个……”
“你说你想待在我身边!”
“才、才不是……是我说错话……”
“不是的,你没有说错话!”
安室先生怎么知道我没说错话,他在明确告诉我之后,迅速将手从我的肩膀移到背后。
他将我紧紧抱住,像是要将我压到自己胸口,我感觉无法呼吸。
我的耳边,他的发丝擦过我的脸,痒痒的。
我拼命挣扎,可是怎么也逃不开他那强大的力量。
安室先生的胳膊紧紧束缚着我,我的手无处可放,四肢也不自觉地摇晃起来。
在这一刻,我知道自己完全失言了。
虽然我明白必须和他谈清楚,但现在我连正常说话都做不到。
“安、安室先生,等、等一下……”
“——你为什么想离开我?”
这是个直击本质的问题。
如果我回答了,接下来一切都会暴露无遗,这是只有安室先生能问出来的问题。
我低声呻吟,感到手臂的压力稍微减轻了一些,但安室先生并没有催促我,只是静静地等着我的回答。他显然不会放过我。
即使我撒谎,安室先生也能看穿。
现在的我,早已积累了足够的素材,他无所不知。
“……我、我觉得,保持一些距离是很重要的…”
“我不是在问这个,我在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吧,一定是有人说了什么,才让你做出这个决定,你之前也提到过。”
我知道安室先生肯定早已知道答案。
但他之所以让我的话出口,是因为他想让事实符合他心中的结论。
如果我说是赤井先生,那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追问下去;如果我说是冲矢先生,那我又得解释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沉默了,安室先生看着我,目光中透着焦急,他低下头,语气变得更加冷静,“……那么我换个问题问你。”
“对我来说,你是什么样的存在?”
…在这种时刻,我才深深感受到他的智慧。
他问的这个问题,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回想着冲矢先生曾说过的话,我脑海里浮现了答案。
“……犬……”
“……”
安室先生闭上了嘴,沉默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感觉每一秒都异常沉重。
“——你觉得我做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的吗?”
“……心理操作,洗脑……”
“知道了这些,你就想逃离我吗?你觉得我让你讨厌了?”
“……”
“那你为什么讨厌我呢?”
为什么?我自己也不明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讨厌他。
如果一切都只是算计,我也只能依赖他活下去,根本不可能因为所谓的“讨厌”就想要离开他。
那我为什么会想离开他呢?我是否以为离开他,我能看到一些不同的东西?通过保持距离,我是否能获得新的视角?
在安室先生的追问下,我才开始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如果我真的是被安室先生洗脑,那又怎样?这就成了我必须离开的理由吗?
“……你说,你想待在我身边。”
“是、是的…但、但……”
“但你也觉得你必须离开,为什么会这么矛盾?我接下来就教你。”
就在此时,安室先生的手终于松开了。
虽然他的温暖消失了,但我感觉到一阵寒意。
我的安心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安。
我抬起头,看着安室先生,他没有移开视线,依然凝视着我。
“你受伤了,你知道我说过喜欢你,知道我保护你的一切其实只是为了洗脑你,但,尽管如此,我依然想要待在你身边。”
即使我不再被紧紧抱住,身体依然感到无法动弹,那种感觉很奇怪。
“然后,你决定离开我——这种行为,叫做‘拗’。”
我的眼神开始游移。
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了安室先生的围裙上。
“这是一种‘愤怒’的情绪。”
我的喉咙发出了轻微的咽口水的声音。
算了吧。我不再逃避这些情感。
那些由冲矢先生引发的、膨胀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情感,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生气了。
我为自己曾对冲矢先生发火,为感到莫名的孤独而痛苦,为想见安室先生却又不敢见他,这一切的原因都在他的那句话里找到了答案。
“……为、为什么……”
“对,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生气,那个原因。”
“——”
“你为什么生气呢?”
安室先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那种擅长看穿人的眼神使我只能张口回答。
——因为是冲矢先生。
是赤井先生。
他们说我应该离开安室先生,理直气壮地指责我所有的问题都该归咎于安室先生。
他们说的那些话,简直像是要伤害安室先生一样。
这些理由看似合理,却又不能真正解释我为什么生气。
反而让我更加迷茫,但安室先生那直视我的目光让我无法回避,只能不由自主地说出一个奇怪的答案。
“――――啊,”
我的嘴唇在颤抖,他正等着听我接下来的话。
“安室先生……”
随着我的话语,似乎他眼中的震动也在一瞬间传递过来。
“呀啊!”
不仅是我,安室先生也愣住了。
随着一声尖锐的女性尖叫,重物摔倒的声音响起,我连忙转身,看见坐在地上的梓小姐,眼睛都瞪大了。
梓小姐也穿着和安室先生一样的围裙,她扶着腰,一边低声呻吟着,“疼疼……”然后突然停住,抬起头,脸色变得苍白。
她手里拿着一个大垃圾袋,显然是出来丢垃圾时摔倒了。
尽管她的脸色显得有些青紫,但又有些微微的红色,显然她是摔倒之后才站起来的。
她急忙站起身,挺直背脊,语速极快地解释道:“不是的,安室先生,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还不回来,完全没有打算打扰你!绝对没有!”
我愣了一下,疑惑她为什么会说“打扰”,可随即从第三者的角度站了起来,意识到了一件事——我和安室先生的距离太近了。
在这种小巷子里,梓小姐会联想到些什么,很容易理解。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安室先生的表情则瞬间恢复了他那套“打工仔”的面具。
梓小姐急忙想转身离开,结果被安室先生叫住了,他捡起她丢下的垃圾袋,低声对着她的背影道:“抱歉,我和她聊得太久了,店里开始营业了吗?”
“诶?啊,是、是的……其实还没,但快了。”
安室先生点了点头,似乎完全不再提刚才的紧张气氛,轻松地从我身边走过,把垃圾袋放进旁边的垃圾箱。
垃圾箱的盖子啪的一声闭上了,他盯了几秒钟,然后突然转头对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喝点柠檬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