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可是因为离开家人,心中不舍?”
身侧冷不丁响起男声,楚清音一怔。
侧眸看去,便见裴元凌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狭眸里神色晦暗。
“陛下,崔家虽为嫔妾外祖父家,但家中外祖母与舅父舅母都待嫔妾却极好。”
楚清音仰头看向他,眸中尽是倾慕与感动:“听闻陛下特地提了崔表哥官职,还给了崔家不少赏赐,嫔妾很是感激。”
裴元凌捏捏她的手:“小事而已,你我之间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
男人声音温存,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些许无奈,落在耳边如玉石相击,很是好听。
楚清音却并不为所动,她垂下眸子,委屈又纠结:“只是陛下,表哥年纪轻轻,您破格将他提拔至刑部员外郎,嫔妾担心您被人诟病,说您任人唯亲,听信枕边风呢。”
裴元凌眉梢一挑:“你听说了?”
意识到眼前男人可能起了疑心,或存心在试探。
楚清音解释道:“方才崔表哥同我道谢,他以为是我向陛下举荐的,可我一个后宫嫔妃,哪里会懂这些?”她说着垂下眸子,好似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裴元凌见状浓眉舒展,收起眸中打量,淡声道:“他的确是该感谢你,否则朕也不会发现他有此才能。”
有此才能是什么意思?
难道崔明浩近日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瞧见楚清音眼中明晃晃的疑,裴元凌轻轻撩起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边旁:“你这位表哥,的确是个人才。这两年在刑部,帮刑部侍郎张诚查出不少冤假错案来。”
他语气里毫不吝啬对崔明浩的赞赏之意。
见裴元凌并未对崔明浩频繁出入刑部之举起疑,楚清音心中顿时一松。
只是崔家表哥为何会频繁出入刑部大牢呢?
难道是因着上次,见到她到牢中感慨落泪一事,令他关注起那些被冤入狱的犯人们?
不过,不论缘由如何,这于她到是好事,也算因祸得福。
既然裴元凌未起疑,崔表哥又爱查案,正中她下怀。
日后她若不着痕迹的向表哥提出哥哥冤情,想来也会方便许多。
压在心头的石头没了,楚清音面上也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座茶楼的阁楼之上。
陆知珩静坐在茶桌旁,端起手中雕花的青瓷茶杯,低啜一口,而后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淡声道:“近日风声紧,一切需得暂停。”
“大人未免太过谨慎,秦楼的部署素来隐秘,哪会那么容易就暴露……”
男子的话还没说,便被打断:“沈然!”
沈然乃是陆知珩藏在暗处的谋士之一。
听见陆知珩发怒,沈然当即收敛表情,告罪道:“属下僭越,主子恕罪!”
陆知珩眸光一沉,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茶盏,熟稔的打着圈。杯底摩擦桌面发出嘎吱的声响,一下一下——
沈然心头一紧,垂着头全然不敢动作。
良久,清冽的嗓音自头顶响起:“秦楼乃一切部署的命脉,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沈然抬眸,就见陆知珩不知何时已然起身,走到阁楼栏杆旁,正凝视着前方。
他当即起身,跟着站到其身旁,低声道:“主子,您放心,属下定然会小心谨慎行事,定然不会误了大人的大事。”
“拿着。”
沈然抬眸,便见陆知珩不知何时拿出一封书信来,递到他跟前。他小心接过,正欲拆开来看。
“里面装着的是宫中传来的一份名单,或为裴元凌派出的暗卫,吩咐秦楼暗探,查探一番。”
陆知珩说完,又加重语气道:“记住,暗中探查,切不可走漏风声。”
“属下这就去办!”沈然当即拱手道。
***
繁冗街道上,楚清音任由着裴元凌牵着她的手,在街边闲步。
自入宫以后,她已许多年未如今日这般,自由自在的享受宫外的生活了。
“音音,你瞧这盏花灯如何?”
楚清音刚抬眼,便见裴元凌不知何时,拿过旁边小摊贩架子上挂着的金鱼形状的花灯,递到她眼前。
微风袭来,那栩栩如生的小金鱼便在眼前随风摇摆,透过那缝隙,便可瞧见此刻裴元凌认真凝望着她的脸。
两人眼神对视,仿佛借着小金鱼昏黄的灯光,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裴元凌面容如刀削般俊美,眸光缱绻。
楚清音一时有些恍惚,竟想不起来她有多久,没在好好看过眼前的男人了。
她还记得,起初喜欢上裴元凌,便是在一场宫宴之上。
那时他还是宫里落魄不起眼的皇子,不得先皇待见,背后也没有任何势力支持。
两人在荷花池旁初见,她是来躲清净,他是本来就在那里。
夜太深了,她也没发现他。坐在池边自说自话的玩了许久,起身时一个趔趄差点滑进池子里。
他便是在此刻突然出现,一把将她带入怀中,下一刻,脚尖轻掂,她便由他如带到了池边安全之处。
她惊愕地抬起眼,便对上男人那双深幽而不见底的凤眸之中,自此,沉沦深陷。
即便后来裴元凌说他喜欢她,比她要早很多。但她却是在那一次,真切而热烈的爱上了他。
“音音,今夜的你很美。”
裴元凌轻声道,清冽的嗓音低沉。
楚清音望着他那双满是浓情的凤眸之中,不觉抬手抚上他的脸,又顺着他眉轻轻描绘,最终落至他的眼皮之上:“陛下,你可知,嫔妾最爱你的便是这双眼睛。”
裴元凌眸光一动,过去音音也曾这样说过。
若非这双眸子得到她的青睐,或许他也未必如愿走到如今。
她这是记起过往了吗?
“音音,你都想起来了?”裴元凌问道,低沉的嗓音里带着难抑的欣喜。
楚清音听出他话中意思,原本的恍惚沉沦,又忽地清醒过来。
她微微一笑,疑问道:“陛下问嫔妾想起来什么了?”
眼神清澈无比,又透着一丝迷惘。
她还是没想起来。
裴元凌心下微哂,但见她那静看着自己满眼好奇的模样,他轻叹一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没事。”
来日方长,迟早她会记起他的。
楚清音顺从地依偎在裴元凌怀中,忽然,她感觉背脊一凉。
她下意识抬眼,却见远处的阁楼之上赫然站立着一道清隽修长的身影——
陆知珩?
楚清音心头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大眼,又仔细看了看。
只见男人一身月白色的绣竹长袍,微风拂来,吹起他的衣袂,衬的那张如玉般俊美的面容愈发冷沉。
不同于以往朱色官袍的端正威严,此刻看来倒有了些文人墨客的慵懒儒雅。
若忽略那双冷冽摄人的眸子,她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可那张脸,分明就是那个阴险狡诈的冷面首辅陆知珩无疑。
只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那男人此刻投来的视线里,明晃晃盛满的冷意是为何?
难道她得罪了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