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才进了大门,一路急匆匆地径直朝着中堂走去,没承想,刚一进门,就跟迎面而来的高太公撞了个满怀。 高太公本来就因为女儿被妖精霸占的事儿心烦意乱,此刻见高才去而复返,顿时火冒三丈,瞪着眼睛骂道:“你这个混账的顽皮畜生,我让你出去找人降妖,你怎么不去啊?又跑回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气死我!”
高才吓得一哆嗦,赶忙把肩上的包袱和手里的雨伞放下,哆哆嗦嗦地解释道:“太公啊,您先消消气,听我跟您说。我刚走到街口,忽然就撞见两个和尚,一个骑着马,一个挑着担。那挑担的和尚猛地一把扯住我,死活不放,还一个劲儿地问我要去哪儿。我起初怎么都不肯跟他说,可他一直缠着我,我实在没辙了,挣也挣不脱,没办法,只好把您交代我的事儿,一五一十地都跟他说了。
没想到啊,他一听完,居然特别高兴,拍着胸脯说要帮咱们拿那妖怪呢。” 高太公一听这话,脸上的怒容稍稍缓和了一些,皱着眉头问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呀?” 高才连忙回答:“他说他们是东土大唐皇帝驾下差遣来的御弟圣僧,正往西天拜佛求经去呢。”
高太公微微点头,自言自语道:“既然是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和尚,说不定还真有些真本事。”紧接着,他又抬头看向高才,急切地问:“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高才忙不迭地回道:“就在门外等着呢,我让他们先在马台上坐一会儿,我就赶紧进来跟您禀报了。”
高太公心急火燎地回屋,迅速翻找出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裳,三两下换好,便同高才一道,匆匆忙忙地朝着门外赶去迎接。刚到门口,太公便扬声喊道:“长老!” 正站在门外等候的唐僧,耳朵灵敏,听到这呼唤声,急忙转过身来。他身姿矫健,几步就跨到了太公面前,动作迅速又不失庄重。 太公抬眼一瞧,只见眼前这位年长的和尚,面容和善,气度不凡,心中暗自赞许。再看那随行的另一位,却生生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这行者生得尖嘴缩腮,满脸金毛,雷公嘴,火眼金睛,模样着实有些吓人。 太公稳了稳心神,整了整头上的乌绫巾,又抻了抻身上那一领葱白蜀锦衣,再跺跺脚下的糙米皮犊子靴,确定自己仪表齐整后,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朝着二人拱手作揖,口中热情说道:“二位长老,快请受我一揖!”
唐僧赶忙双手合十,弯腰还礼,动作谦逊而优雅,尽显出高僧的风范。一旁的孙悟空却仿若未闻,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太公。 太公见孙悟空这副模样,尤其是瞧见他那凶丑的相貌,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吓得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原本抬起准备作揖的手,也僵在了半空,怎么也不敢再往前伸了。 孙悟空瞧出太公的心思,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不羁,开口问道:“怎么不向老孙行礼问好呀?”
太公一听这声音,吓得一个哆嗦,忙侧身靠近高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埋怨与惊恐说道:“你这小厮,可真是要了我的命啊!家里本就被那个丑头怪脑的妖精女婿折腾得鸡飞狗跳,怎么都打发不走,如今你可好,又给我领来这么个雷公模样的煞星,这不是存心要害我吗?”
孙悟空耳朵尖,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微微皱眉,向前跨了一步,大声说道:“老高啊,你这人,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要是仅凭长相去评判一个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老孙虽说长得难看了些,可我肚子里有真本事。
我能帮你家把那作孽的妖精擒住,让鬼魅无所遁形,抓住你那可恶的女婿,把你女儿平平安安地救回来,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好事啊!你又何必揪着我的相貌,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呢?” 孙悟空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眼神中透着自信与豪迈,让太公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心中开始重新思量起这个其貌不扬的和尚来。
太公听了孙悟空的话,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的,但又不好拒绝,只能勉强振作精神,客气地叫了声“请进”。孙悟空见太公邀请,这才牵着白马,吩咐高才挑着行李,和唐僧一起走进门去。 一进门,孙悟空也不管这里的规矩和情况,大大咧咧地就把马拴在了敞厅的柱子上,然后随手拉过来一张退光漆的交椅,让唐僧坐下。接着,他又扯过一张椅子,毫不客气地在唐僧旁边坐了下来。
高太公见状,心里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笑着说:“这个小长老,倒也不见外,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自在呀。”孙悟空听了,笑着回应道:“你要是肯留我住上半年,那我会更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呢。”
众人坐定之后,高太公看着师徒二人,满脸疑惑地问道:“刚才我家那小厮说,二位长老是从东土大唐来的,可是真的呀?” 唐僧双手合十,微微欠身,礼貌地回答道:“正是如此。贫僧奉了我大唐朝廷的旨意,要前往西天拜佛求经呢。今日路过贵庄,见天色已晚,特来借宿一晚,明日一早便会继续赶路。” 高太公听了,点了点头,接着又皱着眉头问道:“既然二位原本只是来借宿的,那怎么又说会捉拿妖怪呢?”
孙悟空一听,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道:“我们本就是来借宿的,不过呀,顺便拿几个妖怪儿耍耍,就当是活动活动筋骨了。我倒想问问您,您府上究竟有多少妖怪呀?” 高太公一听这话,顿时苦着脸,仰天长叹道:“哎呀,我的天呐!哪还能有多少妖怪呀!
就单单这一个妖怪女婿,就已经把我折腾得够呛,愁得我是寝食难安了呀!” 孙悟空来了兴致,身子往前凑了凑,说道:“您快把那妖怪的来龙去脉,还有他都有多大的本事,从头到尾给我讲讲呗,我也好心里有底,帮您去把他捉拿了呀。” 高太公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们这高老庄啊,从古至今,向来都是平平安安的,从来都没听说过有什么鬼怪、魍魉、邪魔在这里兴风作浪、捣乱作祟的事儿。
只是我这老头子命苦啊,这辈子没能生个儿子,就只养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名叫香兰,二女儿叫玉兰,这最小的女儿呢,叫翠兰。前面两个女儿呀,从小就许配给了本庄的人家,就剩下这小女儿了,我寻思着得给她招个女婿,指望着女婿能和我们一家人一起好好过日子,以后给我养老送终,帮着撑撑门户,干些活计,分担分担家里的事儿。 谁能想到啊,就在三年前,来了一个汉子,那模样长得倒是挺周正、挺精致的。
他自称是福陵山上的人家,姓猪,父母都不在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孤孤单单一个人,还说愿意到别人家做个上门女婿呢。我这老头子一看,觉得他是个无牵无挂、无根无绊的人,想着这样的人应该能安心在我家过日子,就把他招进家门了。 刚进门的时候呀,他确实挺勤快、挺能干的,那可真是没得说。耕田耙地的时候,都用不着牛来帮忙;收割庄稼的时候,也不用拿着刀杖之类的农具,他自己就能轻松搞定。
每天起早贪黑,忙里忙外的,确实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可就是有一点,让我心里直发毛啊,他时不时地就会变个模样,那嘴脸变得可吓人了。” 孙悟空一听,好奇心更重了,赶忙追问道:“哦?那他到底是怎么变的呀?”
高太公眉头紧锁,一脸无奈地继续说道:“他刚到我家的时候啊,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黑胖汉子,虽说长相不算出众,倒也还看得过去。哪晓得没过多久,就变出一副吓人的模样,成了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那耳朵大得,跟蒲扇似的耷拉着,脑后还拖着一溜鬃毛,身上的皮肤又粗又糙,摸上去肯定扎手,那整个头脸,活脱脱就是个大肥猪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 而且啊,他这食量也大得惊人,简直像个无底洞。
一顿饭下来,起码得吃三五斗米饭,这还不算完,早上吃个点心,没有百十个烧饼,根本填不饱他的肚子。好在他还吃斋吃素,要是再沾荤酒,就凭我这点家业田产,用不了半年,非得被他吃个精光不可,到时候,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 唐僧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想必是因为他平日里干活卖力气,所以才吃得这般多吧。” 高太公却连连摆手,苦着脸道:“吃得多倒还算是小事,关键是他后来越发不像话了。
如今他竟然学会了弄风使术,动不动就兴起一阵狂风,搞得云来雾去,飞沙走石的,把我们一家老小,还有左邻右舍,都吓得胆战心惊,没一天安生日子过。最过分的是,他还把我那翠兰小女儿关在后宅子里,这一关就是半年,父女俩连面都见不上,我这心里啊,天天惦记着女儿,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明白过来,他肯定是个妖怪,这才到处托人,想请个法师来把他赶走。”
孙悟空听了,拍着胸脯保证道:“这有何难?老头儿,您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今夜保管给您把这妖怪拿下,让他写个退亲文书,把女儿完完整整还给您,您看怎么样?” 高太公一听,顿时喜出望外,眼眶都有些湿润了,激动地说道:“自从招了这个妖怪女婿,可把我害苦了。
不光坏了我在庄上积攒了大半辈子的清名,亲戚朋友们也都因为害怕,跟我渐渐疏远了。只要能抓住他,还管什么退亲文书啊,您就帮我把这祸根彻底除掉,让我们一家恢复安宁,我就感激不尽了!” 孙悟空自信满满地笑道:“小事一桩,容易得很!等天黑入了夜,您就瞧好吧,看看我老孙的手段。”
高太公听了孙悟空的话,心里别提多欢喜了,脸上的忧愁瞬间散去了不少,赶忙吩咐下人把桌椅擦拭干净、摆放整齐,又让人迅速地将准备好的斋饭、供品一一摆列出来。 师徒二人用过斋饭之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高太公想起降妖的事儿,便凑到孙悟空跟前,关切地问道:“大圣啊,您降妖需要什么兵器呀?
得安排多少人跟着您去帮忙才好呢?我也好趁早准备准备呀。” 孙悟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兵器我自己带着呢,您就不用操心了。” 高太公听了,心里有些疑惑,忍不住又说道:“可我看二位就只有那根锡杖呀,就凭这锡杖,怎么能打得过那妖精呢?”
孙悟空笑了笑,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把手伸到耳朵里,轻轻一掏,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绣花针来,然后放在手中捻了捻,接着朝着风里一幌,刹那间,那绣花针就变成了一根碗口来粗细的金箍铁棒,在夜色中泛着寒光,威风凛凛。孙悟空把金箍棒往地上一杵,对着高太公说道:“老头儿,你瞧瞧这条棍子,跟你们家的兵器比起来怎么样啊?你觉得用它能不能打得过那妖怪呢?” 高太公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又接着问道:“既然您有了兵器,那要不要派些人跟着您一起去呀?
也好给您打个下手什么的。” 孙悟空再次摇头,说道:“我可不用人跟着,只是需要几个上了年纪、德高望重的老头儿,陪着我师父在这儿安安静静地坐着聊聊天就行,这样我也好放心地撇下师父,去捉拿那妖精。等我把那妖精抓回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问清楚情况,然后就帮您把这个祸根彻底除掉,让你们往后都能过上安稳日子。”
高太公听了,连连点头,赶忙叫来家僮,让他去请几个自家的亲戚朋友过来。没一会儿,那些亲故朋友们就都到齐了。大家相互见礼寒暄了一番后,孙悟空走到唐僧跟前,双手合十,说道:“师父,您就放心稳稳地坐在这儿吧,老孙这就去降妖了。”说完,他提着金箍棒,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只见孙悟空紧紧握着金箍棒,一把扯住高太公,说道:“老头儿,你赶紧带我去后宅子里那妖精的住处瞅瞅。”高太公不敢耽搁,忙不迭地引着他来到后宅的门口。 孙悟空站定,瞅了瞅那紧闭的大门,对高太公说:“你去取钥匙来。”高太公苦笑着回道:“大圣啊,您且看看,要是这门用得上钥匙,我又何苦请您来降妖呢?这锁结实得很,寻常钥匙根本打不开。” 孙悟空一听,咧开嘴笑了:“你这老头儿,虽说年纪一大把了,可还真是不懂逗趣。
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哄哄你,你倒还当真了。”说罢,他大步上前,伸手在那门上的锁子处摸了摸,心里便明白了,这锁竟是用铜汁浇灌而成,坚固无比。孙悟空心中恼火,双手抡起金箍棒,高高举起,猛地朝着门扇捣了下去,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那门竟被硬生生地捣开了,门后的屋子黑洞洞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孙悟空转头对高太公说:“老高,你去叫你女儿一声,看看她在不在里面。”
高太公心里害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颤抖着声音喊道:“三姐姐。” 过了片刻,屋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那女儿听出是父亲的声音,才少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爹爹,我在这里哩。” 孙悟空赶忙闪起他那双火眼金睛,朝着黑影里仔细望去,想要看清女子的模样。只见这女子,一头如云的鬓发此刻凌乱地堆在头上,显然许久未曾打理,没有一丝往日的光洁顺滑;那原本姣好的面容,此刻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脏兮兮的,失去了往昔的灵动与光彩。
尽管遭受了诸多磨难,可她的一片兰心依旧未改,只是那十分娇美的姿态如今却已全然倾颓。她的樱唇毫无血色,苍白干裂,腰肢绵软无力,只能虚弱地屈屈偎偎在一旁。眉间满是忧愁,紧紧蹙在一起,蛾眉显得愈发淡了;身形消瘦怯弱,说起话来声音也是又低又小,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让人看了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