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洞的四壁上挂着几幅名家古画,画中景象各不相同: 有的画着“七贤过关”,在冰天雪地中,七位贤士艰难前行;有的是“寒江独钓”,一位渔翁在寒江之上独自垂钓,周围层峦叠嶂,都被雪景环绕;还有描绘“苏武餐毡”的画面,展现着苏武在匈奴的艰苦岁月;“折梅逢使”则呈现出一幅在琼林玉树的雪景中,折梅寄情的场景,这些画都用雪景书写着独特的韵味。让人不禁感叹,这里靠近水边,买鱼容易,可大雪迷漫了山间小路,想要买酒却困难重重。
如此一个小巧却温暖的雪洞,实在是个安身的好地方,想来也不必去寻找那传说中的蓬莱仙境了。 众人观赏了许久,便在雪洞里坐下,和邻家的老者聊起了取经的事情。又有人捧上香茶,大家喝完茶后,陈老者问道:“各位老爷,要不要喝点酒呢?”唐僧说:“贫僧不饮酒,我的小徒弟们可以稍微喝几杯素酒。”
陈老者听了十分高兴,立刻吩咐道:“去拿些素果品来,把暖酒炖好,给各位老爷驱驱寒。”僮仆们随即抬来桌子,围在炉火旁,唐僧师徒和两位邻家老者各自喝了几杯酒,之后便收拾了餐具。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晚了,众人又被请到厅上吃晚饭。这时,只听见街上的行人纷纷说道:“这天可真冷啊!通天河都被冻住了!”
唐僧听到这话,赶忙问孙悟空:“悟空,河冻住了,我们该怎么办呢?”陈老者说:“天气忽冷忽热的,估计只是靠近河边浅水的地方冻结了。”有行人接口道:“整条八百里的通天河都冻得像镜面一样平整,路口都已经有人在上面行走了!”唐僧听说有人能在冰上走,便想去看看。陈老者劝阻道:“老爷别急。
今天天色晚了,明天再去看吧。”于是众人告别了邻家老者。吃完晚饭后,师徒们依旧回到厢房休息。 到了第二天清晨,猪八戒起床后说道:“师兄,昨晚更冷了,想必河已经冻得很结实了。”
唐僧迎着门,对着天空礼拜道:“各位护教大神:弟子从东边一路往西而来,一心虔诚拜佛,历经了无数山川险阻,从未有过一声抱怨。如今到了这里,感谢上天保佑,让河水结冻。弟子此刻诚心暂且谢过,等取得真经回去,奏明唐皇,必定竭诚报答。”
礼拜完毕,便叫沙僧把马背上的行李收拾好,打算趁着冰面过河。陈老者又说道:“别急。等过几天雪化冰融,我在这里准备好船只送你们过河。”沙僧说:“现在就走也不合适,再住下去也不是办法,光靠嘴上说没什么凭据,耳闻不如眼见。我先背着马,还是请师父亲自去看看再说。”
陈老者说:“说得有道理。”然后吩咐道:“小的们,快去把咱们家的六匹马牵来!可别牵唐僧老爷的马。” 立刻有六个仆人跟随着。一行人径直朝着河边走去。来到河边一看,只见: 积雪堆积如山般高耸,云雾散开,天空破晓放晴。寒冷让楚地的群山显得更加瘦削,冰封的江湖一片平整。
北风凛冽,冰面光滑又冷硬。池中的鱼儿依偎在茂密的水藻旁,野外的鸟儿留恋着干枯的树枝。塞外征战的士兵手指都快被冻掉,江面上的船夫牙齿冻得咯咯作响。
这严寒仿佛能冻裂蛇的腹部,冻断鸟儿的双脚,果然河上的冰山高达千百尺。千万条山谷中都冷冷地浮着银色的冰雪,整条河流都像是浸泡在玉液之中。东边仿佛真的能生出冻僵的蚕,北方也确实能看到老鼠在冰窟中藏身。就像王祥卧冰求鲤、光武帝渡河的故事一样,一夜之间,溪桥连底部都冻得结结实实。
曲折的池塘冰层层层叠叠,深深的水渊也被完全冰封。原本宽阔的通天河再也没有波浪,洁白的冰面平坦得就像陆地一样。
唐僧和众人一起来到河边,勒住马仔细观看,只见路口果然有人在冰面上行走。唐僧向陈老者问道:“施主,那些人在冰上要到哪里去呢?”陈老者回答说:“河那边是西梁女国。这些人都是做买卖的。我们这边价值百钱的东西,到了那边能值万钱;那边价值百钱的东西,到我们这边同样能值万钱。
利润丰厚,成本又低,所以大家都不顾生死地前往。往常每年都有五七人一船,或者十几人一船,乘船漂洋过海。现在河道冻住了,所以他们就拼着性命步行过去。”唐僧听后说道:“这世间的事,唯有名利最为重要。
像他们为了利益舍死忘生,我师徒奉旨西行,一心尽忠,其实也是为了求名,和他们又能相差多少呢!”接着他吩咐孙悟空:“悟空,快回施主家,收拾好行囊,牵好马匹,趁着这厚厚的冰层,早早往西方赶路吧。”
孙悟空笑嘻嘻地答应了。 沙僧却说道:“师父啊,常言说:‘千日吃了千升米。’如今我们承蒙陈府的照顾,不妨再住上几日,等天晴冰化了,准备好船只再过去。匆忙赶路恐怕会出岔子。”
唐僧说道:“悟净,你怎么这般糊涂!要是在正二月,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还可以等冰解冻。可现在是八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怎么能指望冰融化呢!那样岂不是又要耽误半年的行程?” 这时,猪八戒跳下马来,说道:“你们先别在这里说些没用的,等老猪去试试这冰有多厚。”
孙悟空说:“呆子,前几天试水的时候,你能去扔石头试探,现在冰面又厚又滑,怎么试呢?”猪八戒说:“师兄你不懂。等我举起钉耙砸它一下,如果能砸破,就说明冰薄,可不敢走;要是砸不动,那就说明冰厚,为什么不能走呢?”唐僧说:“对,八戒说得有道理。”
只见这呆子撩起衣服,迈开大步,走到河边,双手举起钉耙,使出全身力气砸下去,只听“扑”的一声,冰面上留下了九个白色的痕迹,他的手也被震得生疼。猪八戒笑着说:“能走!能走!这冰连底部都冻得死死的。” 唐僧听了,十分高兴,和众人一起回到陈家,只吩咐收拾东西准备上路。陈家两位老者苦苦挽留,但留不住,只好准备了些烘炒的干粮,做了些烧饼馍馍给他们带着。
一家人纷纷磕头礼拜,又捧出一盘子散碎金银,跪在唐僧面前说道:“多谢老爷救了我家孩子的性命,这点心意,权当是给老爷们路上吃顿饭的。”唐僧摆手摇头,坚决不收,说道:“贫僧是出家人,要钱财有什么用呢?就算在路上也不敢拿出来用,我们以化斋度日才是正事。收下干粮就足够了。”两位老者又再三央求,孙悟空用指尖捏起一小块,大约有四五钱重,递给唐僧说:“师父,就当是些零碎钱,别辜负了二老的心意。”
于是,双方就此告别。师徒几人径直来到河边冰面上,马蹄刚一踏上冰面就滑了一下,差点把唐僧从马上摔下来。沙僧说:“师父,这太难走了!”猪八戒说:“先别走!去问问陈老官要些稻草来,我有用处。”孙悟空问:“要稻草干什么?”猪八戒说:“你哪里知道!用稻草包着马蹄就不会滑了,免得师父摔下来。”
陈老者在岸上听到这话,急忙让人从家里取来一束稻草,还请唐僧上岸下马。猪八戒用稻草把马蹄包裹好,然后师徒几人才踏冰继续前行。
告别了陈老者,离开了河边,师徒四人前行了三四里路左右。这时,猪八戒把九环锡杖递给唐僧,说道:“师父,您把这锡杖横着放在马上。”孙悟空说道:“你这呆子心眼真多!锡杖原本就是你挑着的,怎么又让师父拿着?”猪八戒解释道:“你没在冰上走过,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但凡在这冰冻的地方,肯定会有冰窟窿。要是不小心踩到冰窟窿,掉下去的话,要是没有横着的东西挡一下,就会‘骨碌’一声掉进水里,就像被一个大锅盖盖住一样,怎么能钻得上来呢!必须得像这样架着才行。”孙悟空暗自好笑,心想:“这呆子看来是个走冰的老手啊!”最后,大家果然都听了他的话。
唐僧横着担着锡杖,孙悟空横着担着铁棒,沙僧横着担着降妖宝杖,猪八戒则肩挑着行李,腰间横着钉耙,师徒几人放心地继续前进。 就这样一直走到天黑,他们吃了些干粮,却又不敢停留太久,借着星月光华,照得冰面上亮闪闪、白茫茫一片,只顾着赶路。
真可谓是马不停蹄,师徒们连合眼休息都顾不上,就这样走了一整夜。天亮后,他们又吃了些干粮,朝着西方继续前行。 正走着,只听到冰面下传来“扑喇喇”一声巨响,差点把白马吓得摔倒。唐僧大惊失色,说道:“徒弟们啊!这是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响亮?”猪八戒回答道:“这条河冻得也太结实了,估计是地底下的冰在响。说不定这中间连底部都完全冻住了。”唐僧听了,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赶忙策马继续前进,一路加紧赶路,暂且不表。
话说那妖怪自从逃回水府,就带着一众妖怪在冰下等了很久。只听到马蹄声传来,它在冰下施展神通,“哗啦”一声,把冰面迸裂开来。这一下,可把孙悟空吓得赶忙跳到空中,而白马瞬间就掉进了水里,唐僧、猪八戒和沙僧也都落入水中。
那妖怪趁机抓住了唐僧,带着一群妖怪径直回到水府,大声喊道:“鳜妹在哪里?”老鳜婆赶忙到门口行礼,说道:“大王,不敢当!不敢当!”妖怪说道:“贤妹怎么这么说呢!‘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之前就说好了,听从你的计策,抓住唐僧后,就和你结拜为兄妹。今天果然成功用了你的妙计,抓住了唐僧,我怎么会违背前言呢?”接着吩咐道:“小的们,把案桌抬过来,把刀磨快,把这个和尚剖腹剜心,剥皮割肉。
一边准备好乐器,我要和贤妹一起享用,以求延年益寿,长生不老。”鳜婆说道:“大王,先别急着吃他,恐怕他的徒弟们会找来闹事。
还是忍耐两天,等他们不来找了,然后再剖开,到时候请大王上座,众家眷围坐四周,吹拉弹唱,载歌载舞,把唐僧献给大王,让您从容自在地享用,这样不是更好吗?”那妖怪听了觉得有理,就把唐僧藏在了水府后宫,还用一个六尺长的石匣,把唐僧盖在中间,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话说猪八戒和沙僧在水里捞起行囊,放在白马背上驮着,他们分开水路,在浪涛中翻涌,踩着水浮出水面。这时,孙悟空正在半空中看到他们,赶忙问道:“师父在哪里?”猪八戒无奈地说:“师父姓‘陈’,名‘到底’了。
现在根本没地方找,咱们先上岸再想办法吧。”原来,猪八戒本是天蓬元帅下凡,当年他掌管着天河八万水兵,沙和尚又是在流沙河出生的,而白马本是西海龙王的孙子,所以他们都熟悉水性。
在孙悟空在空中指引下,没过多久,他们就回到了东边的岸上。他们先把马匹刷洗干净,又晾起了打湿的衣裳。孙悟空按下云头,和他们一起回到陈家庄。 早有人跑去告诉陈家两位老者:“那四个取经的老爷,现在只剩下三个回来了。”
陈家兄弟急忙出门迎接,果然看到他们的衣裳还是湿的,便问道:“老爷们,我们当时苦苦挽留,你们却不肯留下,非要走,才弄成这样。怎么没看到三藏老爷呢?”猪八戒沮丧地说:“别叫三藏了,现在得改名叫‘陈到底’了。”
两位老者听了,伤心地流下眼泪,说道:“可怜啊!可怜!我说等雪融化了,准备好船送你们走,你们却坚决不听,结果让三藏老爷丢了性命!”孙悟空安慰道:“老人家,别为这事过于忧虑。我师父肯定不会死,他命硬着呢。老孙我心里明白,肯定是那个灵感大王施展法术,设计把师父抓走了。
你们先放宽心,帮我们把衣服浆洗一下,把通关文牒晒干,再取些草料喂喂白马,等我们兄弟找到那妖怪,救出师父,顺便斩草除根,帮你们全庄人除去这个后患,这样你们就能永远平安生活了。”
陈老者听了这番话,心里十分欢喜,立刻吩咐准备斋饭。 兄弟三人饱饱地吃了一顿,然后把马匹和行囊交给陈家帮忙看守,各自整理好兵器,径直前往河边,准备寻找师父,擒拿妖怪。
这真是:不小心踏上冰层,结果师父被抓,就像修炼的大丹脱漏,这局面该如何周全?到底他们要怎样才能救出唐僧,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