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六五年十二月份了，季节大雪都过了，大哥报名当兵都过去十几天了。自从部队来人征兵了，大哥报上了名，俺家就天天盼望着大哥去体检。
体检，大哥天天去大队等消息，上午去一趟，下午去一趟。有时候晚上俺家吃饭吃晚了，天都黑天啥时候了，俺大哥也得跑大队一趟去看看，去看看，大哥到大队听到啥事了，遇到谁了，回来给俺爹俺娘说说，叫大家听听，那高兴的了不得。
大哥报名了，一心想着当兵了，生产队里有活大哥也不去干了。俺娘对俺们说，你大哥不干就不干吧，平常，你大哥成天家干活，一天都不舍得闲着，现在有这个当兵的事了，他心里有这件事儿，你让他去干活他也干不下去。
大哥报名了，这一段俺家来的客人也多了，一天平平常常就能来三四波，一会儿，老乡赵大爷来了，一会儿，邻居王大爷来了，再一会儿，前院的刘叔叔也来了，还有平时和俺家没什么来往的老户也来看看，问问俺大哥报名去当兵的事咋样了？
天下雪了，雪下好几天了，这雪自从季节到了大雪之后，似乎就没停过，天天都要下几阵子。几阵子，表现方式不同，有时下的还挺温柔，雪花慢慢飘下来，有时候夹着狂风，嗷嗷着狂叫而来。
“勒狗吧，还是杀鸡呀。”俺爹说道。
“勒狗，杀鸡？他爹，这狗，你不说是到了小寒大寒的季节的才勒吗？你说天越冷，那狗的绒毛长的越好吗？用狗皮做帽子越暖和吗？还有那大公鸡，咱不是说要等到快要过年了，才杀吗？”
“啊，以前我是这样说的，我说了，那你没看咱家的情况有变化吗？咱大孩子这个时候报名要当兵了，现在都是十二月十几号了，是十八号还是十九号了，这眼瞅着就剩下十一二天就要到六六年元旦了。人家部队来人征兵是六五年的兵，咱孩子家德报名了，你别看人家这几天没来信叫咱去体检，我给你说，要是人家哪天说叫咱去体检了，那可快了，说一天体检完，那都用不了一天。等着体检完了，说换军装入伍，那就走了。那咱大孩子家德，平时就想吃这狗肉鸡肉的，那要是真体检上了，那走了，还能吃上了吗？”
“啊，他爹，你是说的这个事儿啊？担心咱大孩子哪天体检上兵了，走了，上部队了，吃不上狗肉呀？那好，你说是先勒狗，还是先杀鸡吧？只要你说了，咱明天都不等，下午，咱就开始是勒，还是杀？”
“先勒狗，娘。狗大，肉多。”
“啊，你说是先勒狗。哼，我四孩子说先勒狗，你可真不傻?”
“娘，他想借光。”二哥喊道。
“借光，四孩子说勒狗，勒吧，我看了再过两天就冬至了，勒狗，这个季节也行了。”
“啊，哈哈哈，哈哈，我说对了，俺爹同意了。二哥想破坏，没成功啊。”
“我没成功，我是给你开玩笑。”
“我知道，开玩笑，二哥。”大家说着，晚上就把大黄狗勒了。勒狗了，狗肉烀了，晚上大家吃上狗肉了，娘说叫大哥多吃点，吃狗腿肉，狗腿肉好吃。
四弟弟说好，大哥吃好的，俺借光。四弟弟说着，拿着一根狗肋吧吃着，在炕上走起来了，走着说着：狗勒了，肉吃了，大哥吃完狗肉，当兵了。
“呀，老四，家民，还会作诗了呢？行啊？”我逗四弟弟，大家笑了。
又到第二天了，天还下着大雪，大哥又上大队听信去了，我和二哥在院子里戳雪呢，赵大爷来了，赵大爷慌慌张张跑来，我和赵大爷打招呼，二哥叫赵大爷进屋，问赵大爷有事啊？赵大爷说进屋再说吧，赵大爷进屋就给俺爹说，有信了，有信了，当兵的有信了。俺爹说有啥信？没听说呀？赵大爷说，没听说，你没听说，这不，我来给你们送信的吗？我听说了，我怕你不知道，我才特意跑过来告诉你来了。赵大爷说，公社通知了，明天就验兵，体检。在公社，要求报名的适龄青年，八点就到。
“啊，赵大哥，你听谁说的？”俺娘问道。
“谁说的，我们队，队长王永祥说的。这事还不准吗？王永祥不是你家的亲戚吗？”
“啊，是亲戚，准准准，他说的那是准。那个人办事，多咱，都准。那这么说，我还得叫人去大队找俺老大家德去嘞。”俺爹说道。
“哎，你别着急，他爹，你叫大哥把话说完，那儿，大哥，你队长王永祥他知道征兵体检的事，他是从哪听说的呀？”
“他是从哪听说的，他公社里有亲戚，他说的他亲戚给他说的，说是县里武装部昨天通知咱富民公社的，叫公社昨天研究定下来，叫今天通知大大队，明天就体检。”
“那大哥听王永祥说的就准了，不用再问了，那家德还上大队等听信去了。现在我叫俺三孩子四孩子去大队找他去，叫他赶快回来做准备。”
爹叫我和四弟弟上大队喊大哥去。我和四弟弟也不用戳雪了，撂下铁锹就往大队跑去。我和四弟弟一边跑一边说，这回大哥可算等体检了。四弟弟说，大哥当兵体检上了，当兵走了，他就要大哥做的那个木头枪。我说我不要啊，抠门，很怕我要。
“啊，三哥，木枪，我经管起来，咱俩玩。”
我和四弟还没跑到大队呢，刚跑到正大街往西的拐弯处，大哥回来了。大哥跑着回来的。
“大哥。”我喊道。
“干啥去，你们俩？”
“找你去，大哥，咱爹让我和俺三哥来找你。有好事了。”
“知道，知道，别说，别说，咱往回走，咱赶快往回走。”大哥说着，就往回跑，看他跑的那个劲儿，是太高兴了。
大哥回来了，赵大爷还没走呢，俺爹还以为大哥是我和四弟弟找回来的呢。俺爹赶快给大哥说，家德，你赵大爷在这呢，你赵大爷是来告诉你体检事的。大哥说，谢谢赵大爷了，大队也通知了。赵大爷说，二兄弟，你看你看消息多快。俺爹说，家德大队通知了，大队是咋说的？
“咋说的，爹，还有赵大爷，公社来电话通知的，叫我们报名当兵的，明天早上八点前，必须到公社。八点正式开始给我们体检。”
“咿，他爹，还有赵大哥，你听听，俺这孩子刚听到的通知，和刚才赵大哥说的，是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这是县武装部昨天通知的，要求，全县十八个公社征兵体检工作从明天开始，必须三天内完成，说阳历年前，人家部队来征兵的还得领新兵走呢。”
“哎呀，你看看你看看，赵大哥，这征兵工作说紧就紧上来了。这报上名，这些天，说没信就没信，要说有信了，就立马紧张上了。”
“紧上了，这部队就是这样，你家我二兄弟都当过八路军，你家我大爷也当过兵，这部队的事都经历过，部队说休息就休息，要是说有事了，要说行军要走，那马上就得走。”
“那这事叫大哥说对了，我在部队有多少次，都是在行军呢，正走着呢，突然接到命令说，进入战斗，那就马上端起枪来，眼睛瞪起来，子单立刻上堂，随时准备射击。”
“爹和我大爷别说了，我问爹，明天我去体检去，我穿啥呀？我看明天要比今天还得冷啊。我穿这一身衣裳，也没有个大衣，够呛呀。”
“你没大衣，孩子，最好你有个皮大衣才好呢。”俺娘说道。
“没大衣，皮大衣，家德，一会儿，我出去给你借去。”
“啊，借皮大衣，好啊，爹。”
“那你借去吧，二兄弟，这事是大事，要赶早不赶晚。”赵大爷说着就走，俺爹送赵大爷。俺爹给赵大爷送走了，在门口站站，看看，看着天空还下着雪，说道，那我就不进屋了，我去借皮大衣吧。
“哎，老大，你们明天上公社体检去几个呀。”
“啊，几个，好像是十个，一队三个，二队四个，咱三队也是三个。”
“啊，一开始，我听说，不是报二三十吗？怎么的，都拿下去了？”
“二三十，娘，三四十嘞，光咱队就报十三个，那不行，那大队的连长崔伟新拿回去，和部队来征兵的一看，有的就拿掉了。像那李二，门牙都没了，还报名了，那不瞎扯吗？”
第二天了，大雪还下着，一阵一阵的旋风，时紧时慢，不时地卷着雪花拍打着窗户上的草帘子，潲在草帘子缝隙的玻璃上，发出吱吱的响声。天刚蒙蒙亮，公鸡打过三遍鸣了，屋里还黢黑一片呢，大哥醒了，从炕上就坐起来了。
“家德，咋了，睡不着了，着急了？”
“着急不着急，爹，都该起了，早点起来，好把鞋和衣裳准备好啊。你看咱南窗户外面的风，刮的那窗户上挂的草帘子，吱吱的响，你说今天有多冷吧。”
“冷，大皮袄，老董头的，老绵羊皮袄我给你借来了，你今个去穿着吧，穿着压风。你再把你那胶皮乌龙整一下，里面多揎点苞米叶子，你再把你那鸭毛垫子，好好抖搂抖搂，包住脚，我看就没事了。”
“没事儿，咱大孩子骑马去。”
“骑马去，那骑马去更好了，那还能快些。我要知道你们骑马去，那我给你搁老董头那再借他的大粘嘎达好了，那骑马指定不会冻脚了。”
“啊，那不行，爹，从咱这屯子往北去，那大官道上下的雪，堆的大雪壳子，都可高了，有的地方，我听他们说，都有两米多多高，马上去，都得陷进去，那地方，我们走到那儿，就得下来，想法牵马过去。”
大哥吃完早饭了，大哥走了。大哥到队里了，一看队里马号屋里墙上的挂钟六点半多了。回头一看，王艺静，李有才，和大哥一起去体检的也到了。
“走吧，马哥，我们俩往这来时，我看到一队体检的骑着马都上大队了。”
“走，就走，老董大爷，我们要走了，队长给我们安排那三匹马呀？”
“那三匹马，有那个皇冠马，有大白鼻梁子大枣红马，还有五千七大青马，这几个不都是这几年公家用的备战马吗？队长说了，昨晚上，我j就给这几个马都加料了，现在也喂好了，饮水也饮完了，你们牵出来，骑着就快走吧？不是八点到吗，现在都快七点了。”
“走。”大哥喊道。王艺静，李有才，大哥，三个小伙子从马圈牵出马来，骑上就走了。大哥还没到大队的，大队民兵连长和一队二队去体检的的七个人，就在大队门口，牵着马等着了。他们看到大哥他们过来了，连长就悠的一下上马了，回头喊道：“上马，走了，撒楞的，都跟上啊。”连长喊着，还向后大哥摆着手。大哥，王艺静，李有才三人，迅速追来。
“跟上啊，你们看，后面富士大队的，富山大队的，哎，还有东边新立屯的，马队追上来了。”
“追上来了，连长，他们过不去。驾驾，”大哥挥起鞭子，回手给大白鼻梁子马几鞭子，马顿时腾腾往前窜去。
“连长，你看前面，那是哪个大队来体检的，陷进大雪壳子里了，咱们绕过去？”二队大声喊道。
“哎呀，那是沙岗的吧？几个马都陷进去了，笨蛋，笨蛋，一帮笨蛋，绕啊，吁吁，咱不能往前走了，不能走大道了，咱往西绕，绕过去这个大雪壳子。马家德，往西绕，那边的雪少。”
“好，大家跟我来，咱躲过那儿，”大哥喊着，打着马往前冲着。一路大雪壳子，才七里的路，还骑着马，走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到了。
到了，大家进屋了，各大队来体检的不少了。
‘各大队来体检带队领导，请到办公室签到了。在签到后，带着你来体检大人，都要按着从左到右，按着七科：外科，内科，耳鼻咽喉科，眼科，口腔科，辅助科，心理科，来检查啊，千万不要乱跑啊。’
大家开始体检了。俺大哥检查外科，外科大夫说，小伙子长得真标准呀，一米七五的大个子，体重一百三。大哥检查内科，内科大夫说心电图正常。大哥检查耳鼻科，眼科，口腔科，都说好。大哥接着去辅助科检查，各项指标也都合格。最后来到心理科，心理医生拿出一些测试题让大哥作答。大哥认真地思考着每个问题，眼神坚定而专注。旁边有人小声嘀咕说这科最难通过，大哥却丝毫不受影响。
很快，大哥答完了所有题目。交卷后，他和同村的伙伴们在一旁等待结果。大家都有些紧张，只有大哥看上去比较镇定。过了一会儿，医生开始宣布合格人员名单。当念到大哥名字的时候，大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同村的其他人也有几个顺利通过，大家兴奋地讨论着接下来入伍后的生活。大哥迫不及待地回家告诉爹娘这个好消息，一路上马蹄声欢快。到家后，全家欢呼雀跃，大哥成为家里的骄傲。随后的日子便是忙着准备入伍事宜，整个家庭沉浸在喜悦之中，大哥也满怀期待地迈向军人之旅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