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最终进入了驿站。
察哈尔从窗口往下看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走吧,正主来了。”
他带着使团众人下楼,迎面撞上下马的周景行三人。
“人呢?”
周景行没有废话,直接冷声质问。
项修元握紧手中长枪,怒目厉喝,“把她还给我!”
察哈尔不屑嗤笑,故意装傻道:“我与两位应该是初次见面,不知两位此举是何意?”
“别装了,你不就是在等我来吗?”
周景行拿出那张卖身契,“她的卖身契在我这,哪怕是从律法来讲,你们都不占理。”
“触犯夏国的律法,你们可有想过会是什么后果?真当皇城司是吃干饭的?”
涉及到外邦使臣跟本朝大皇子,搬出皇城司是周景行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刑部可能会徇私舞弊,但姬影掌管的皇城司不会给他们这些草原蛮子机会。
“卖身契吗?”
察哈尔淡淡一笑,“我也有一张。”
说着,他掏出那张卖身契晃了晃。
周景行瞳孔陡然一震。
直觉告诉他,他手中这张卖身契,绝对是假的!
该死的赵鼎!
为了给自己挖坑,他甚至做了一张能够以假乱真的卖身契!
周景行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按照你们夏国的律法,只要卖身契在我手上,那她就是我的奴隶。”
察哈尔语气满是讥讽,“既然是我的奴隶,那我想如何处置,都是我的事情。”
“在你们夏国的律法中,主人就算将奴隶杖毙,也不会有任何处罚不是吗?”
看来以律法行动是行不通了。
周景行在心中叹了口气。
来的路上他就想过,如果能用律法让对方屈服交人,那他们强闯使团住地的事情,尚且还能从律法上周旋。
结果赵鼎那个王八蛋给自己的卖身契是假的!
这是他早就挖好的坑!
“修元,强闯吧。”
周景行不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纵使今天触犯律法,他也要帮项修元把人带回去!
咻!
项修元宛如离弦之箭般冲了上去,手中长枪对着察哈尔猛地刺出!
然而就在他的长枪即将触碰到察哈尔之时,一道残影猛地闪过!
当!
项修元只觉一座大山挡在跟前,巨大的反震之力瞬间将他击飞。
察烈努手持两把巨斧挡在察哈尔身前,眼中战意盎然。
“你似乎很强,有资格死在我的巨斧之下!”
“我劝你还是不要动的好。”
就在察烈努打算动手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
一直没说话的赵弘开口了。
他手掌一挥,围住驿站的骑兵齐刷刷弯弓搭箭,对准了使团众人!
“想必你就是这大夏皇朝的二皇子,赵弘吧?”
察哈尔挑眉问道。
因为贴身太监的原因,他一早就注意到了赵弘。
在这大夏,身边能有贴身太监跟随的,无一不是皇族众人。
而眼前之人甚至还能调动骑兵,除了夏皇,整个大夏就只剩一人有此待遇和能力,那就是二皇子,赵弘。
“本殿下的名字,不是你能直呼的。”
赵弘话音落下,他的贴身太监立刻飞身跃起,直奔察哈尔杀去!
这太监,同样是一名半步宗师级别的高手!
察哈尔脸色微变。
面对一位半步宗师的攻击,光靠察烈努一人是无法阻挡的。
正当他准备动手跟察烈努一起阻挡的时候,一道人影猛地从空中落下!
砰!
来人轰出一掌,浑厚的内力与太监手中的拂尘碰撞在一起,地面骤然碎裂。
身形枯瘦的脱日嘎甩了甩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二皇子殿下,您在此处对我们出手,怕是不太符合规矩吧?”
脱日嘎对大夏的律法极为熟悉,察哈尔对大夏的认知很多都是他亲自教导的。
“本殿下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把人交出来,否则...”
“死!”
赵弘眼中满是杀意,两旁列阵的骑兵齐刷刷拉开了弓弦。
脱日嘎微微蹙眉,目光望向驿站门外。
他知道那位大皇子,此刻肯定躲在某处观察着驿站内发生的一切。
眼下这种情况,应该是那位大皇子跳出来,抓二皇子把柄的好机会。
可对方并没有出来。
看来是戏还不到啊...
脱日嘎眼睛微微眯起,“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既然二皇子想要,我等给了便是。”
他的话听起来就像是二皇子利用强权,逼迫于他们草原使团。
有这句话在,哪怕事情发酵到大夏的朝堂之上,这位二皇子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然而赵弘对此却是毫不在意,依旧面容冰冷的盯着他们。
察哈尔冲一个使团之人投去眼神,那人立马会意,快步跑上楼。
不一会儿,一个浑身是血,嘴里喃喃低语的女人被那人扛了下来,直接丢到地上。
“我杀了你们!”
项修元双目刹那圆睁,瞬间疯狂,直奔察哈尔冲去!
“滚开!”
察烈努双斧骇然斩落,将项修元打了回去。
“修元!”
周景行叫住发狂的项修元。
“你先看看明月的情况。”
周景行盯着察哈尔,拳头死死攥紧,就连指甲陷进肉里也没有丝毫的感觉。
当啷。
项修元手中长枪掉落在地,眼泪宛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
“月...明月...”
他颤抖着,轻轻将地上气息微弱的血人抱进怀里。
“你...你看看我...”
听到这个声音。
已经几近昏迷的江明月眼睛艰难睁开。
看着面前已经哭成泪人的项修元,她惨然一笑,眼泪混合血液从她脸颊滑落。
“是...梦吗...”
“不,不是梦。”
项修元轻轻握住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是我,真的是我。”
“真好...”
“我还能见到你...”
江明月声音哽咽,“你...快走...”
“他们...会伤害你...”
“不要...管我...”
“我...好困...”
项修元泪如雨下,“他们伤不了我,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你不要睡...不要睡...”
他的声音愈发微弱,充满哀求。
江明月伸手入怀,掏出一张被血液浸透的纸张。
项修元认得,这是他当时在教坊司写的那首《相见欢》。
“我...很喜欢这首词...”
“虽然我知道...它不是你所作...”
“可你念它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很想嫁给你...”
“下辈子...让我做你的新娘好不好...”
项修元连连摇头,“我不要下辈子!”
“别睡,求求你...别睡...”
“对不起...我来晚了...真的对不起...”
他回头看向周景行和赵弘,声音满是哀求。
“景行,二殿下,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她,救救我...”
“她失血太多了...”
赵弘沉声开口,半张脸被阴影挡住,让人看不出情绪。
周景行紧闭双眼,泪水从脸颊滑落,身躯因愤怒控制不住的颤抖。
江明月抬手捧住项秀元的脸颊,眼眶含泪,轻轻吻了上去。
“对不起...”
轻语声落,江明月手掌垂落,彻底失去气息。
“不!不!”
项修元万分惶恐的牵住她的手掌,“你不能睡!”
“你还要做我的新娘呢!”
“你不能睡...你不能...”
夹杂着哽咽的声音戛然而止。
项修元张着嘴巴,泪水彻底决堤。
他想要大喊,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因为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是会完全失声的。
他死死抱住怀中的人儿,像是小孩抱住自己心爱的玩具。
“说起来这奴隶气度也算不错。”
“我让她当我的女人,她宁死不从。”
“哪怕我用啊鞭子抽她,她也没有改口,甚至不曾发出一声惨叫,并主动寻死。”
察哈尔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
“可当我跟她说,你会来救她的时候,她屈服了,不寻死了。”
“她跪在地上求我,求我不要伤害你。”
“就算被我抽到奄奄一息,也还是跪在地上求我不要伤害你。”
“啧啧,她对你还真是用情至深啊。”
项修元双目充血,满是疯狂。
“我要杀了你!”
白银长枪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悲伤,枪尖颤抖,发出阵阵嗡鸣!
项修元握住长枪,身影如电杀向察哈尔!
“不自量力!”
挡在察哈尔跟前的察烈努撇了撇嘴,两把巨斧舞的虎虎生风!
当啷!
长枪与巨斧碰撞在一起。
这一次,项修元没有再被察烈努震飞。
相反,察烈努接连倒退几步,虎口发麻!
在察烈努震惊的目光中,项修元手中银枪宛如游龙,直奔察哈尔面门而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死亡气息逼近,察哈尔浑身汗毛倒竖,猛的抽出弯刀想要防御。
可他的直觉告诉他,不可力敌!
哪怕同为大武师修为,硬接这一枪,不死也会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脱日嘎及时出手,挂着白色貂裘的木杖闪电般探出将项修元逼退。
但项修元的攻势并未被就此破解。
他脚尖轻点,长枪在腰间一绕,逼退身后的察烈努,再次杀向察哈尔!
他的气息正在节节攀升!
“不好!”
脱日嘎脸色猛的一凝,“快阻止他,这家伙要突破半步宗师!”
听闻此言的察烈努和察哈尔两人瞳孔陡然紧缩!
下一刻,两人齐刷刷抄起武器,跟着脱日嘎杀向项修元!
周景行掏出手铳想要瞄准,却被影二拦了下来。
“你不能动手,他们的目标是你,一旦你动手了,就正中他们下怀。”
一旦周景行开了枪,那事情将再无转圜的余地。
哪怕被姬影跟崔文心两人看重,恐怕也很难保住下他的性命。
而项修元身后是项家,除了他父亲项震山,项家还有一位老军神在世。
看在那位老军神的面子上,项修元只要不把察哈尔宰了,嘉阳帝大概率不会杀他,最多也就是流放。
按照目前的情况,项修元大概率也杀不了察哈尔。
所以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于情还是于理,影二都不能让周景行开枪。
赵弘也是点了点头,压着声音说道:
“她说的对,周兄你不可能动手。”
“哪怕是我,也只敢围住他们吓唬一下,不敢真的杀人。”
赵弘可以仗着自己皇子的身份直接用骑兵把驿站围住。
可他却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察尔贡使团的人,还是杀人家的王子!
起码明面上不能。
否则事情闹大,届时哪怕是他,也免不了被夏皇狠狠责罚一顿。
而他必行的目的是招揽周景行,更是向周景行背后的皇城司司主示好。
一个不会出太大问题的项修元,他自然敢放任对方跟使团厮杀。
周景行低着头,眼睛被淹没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透情绪。
轰!
磅礴的内力波动自项修元体内迸发!
他于三人的围攻中,成功突破到半步宗师境界!
“贼子受死!”
浑身多处挂彩的他愈战愈勇,俨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突破半步宗师的他攻势虽然更加凌厉,但面对三人的围攻,依旧有些力不从心。
周景行见状,缓缓抬起枪口。
“不行。”
影二抓住他的手腕,赵弘也冲他摇头。
“忍一忍,等项修元分发泄够了,我会带他离开。”
周景行紧咬牙关,目光落在地面那具满是血污的尸体上。
“君不弃小女子卑贱之身…”
“我枕头下藏着一个荷包,里面有三千两银票…告诉他莫要在这烟花之地乱花钱了…”
…
他脑子里浮现出当日在教坊司与江明月对话的画面。
一幕幕,一句句,都像是尖刀,直插他的心脏。
“不…”
周景行幽幽开口,目光坚定。
“去tm的忍一忍!老子忍不了一点!”
“狗东西!老子草Nm!”
“修元!锁住他!”
周景行暴喝一声,项修元手中长枪一震,而后直接放弃所有防御,飞身朝着察哈尔扑了过去!
脱日嘎见状,木杖闪电般刺出,点在项修元的肩膀之上!
噗!
项修元的肩膀瞬间血肉模糊!
可他根本不管身上的伤势,又用自己的后背硬扛了察烈努一斧之后,牢牢将察哈尔锁死!
察哈尔压根没想躲闪,因为他没想到项修元会用这么不要命的方式锁住自己!
“cNm的狗东西!给老子去死!”
“不要!”
“不可!”
砰砰砰!
影二和赵弘几乎同时开口,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三声密集的枪响!
察哈尔低头看着自己胸膛处的三个细小血洞,其中一个血洞正好位于心脏位置。
“怎么...会...”
他瞳孔涣散,直挺挺的栽倒下去。
所有人皆是瞳孔巨震,一脸震惊的看着察哈尔的尸体。
噔噔噔。
一队身披重甲的士兵忽然出现,将整个驿站包围。
赵鼎的马车出现在驿站门口。
他掀开帘子走下来,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意。
一个跟在赵鼎马车旁,头戴官帽的中年男子缓步走进驿站。
“本官长安知府申学志,听闻有歹徒冲击外使住地,特来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