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尖端的血珠坠入青砖缝隙时,凤如倾嗅到了更浓郁的腐败海棠香。
陈隐士蜷缩在暗库角落,灰白胡须沾着方才炸裂的尸油,脖颈被金簪划出的血痕正渗出暗红。
他怀中那幅《璇玑图》的灰烬簌簌飘落,与穹顶藻井投下的北斗星影纠缠成诡异的符咒。
“三月初七夜,你给海棠苑送去的根本不是西域狼毒。“凤如倾转动簪尾,让嵌在凤凰羽翼间的冰晶折射出慕容老者赠予的枫叶纹路,“宋杀手咽气前说,那夜有人用暹罗尸油改换了药引。“
陈隐士喉结剧烈滚动,浑浊的眼珠盯着藻井第七颗玉髓星子。
那里垂落的银链还在轻微震颤,皇陵地宫传来的共鸣声穿透三层青砖,震得他藏蓝袍角的海棠暗纹都在簌簌发抖。
林鹤羽突然剑鞘轻叩砖墙。
暗库外传来瓦片滑动的轻响,与三日前他们在慕容老者竹楼听到的七星传音阵频率微妙重合。
凤如倾腕间银链倏地缠住陈隐士脚踝,将他拖离被月光切割成菱形的危险区域——三枚淬毒透骨钉正钉在他方才蜷缩的位置,钉尾雕刻的北斗纹与货郎担子底部的印记如出一辙。
“萧掌门连七星堂的暗器都舍得用。“凤如倾指尖荧粉洒在透骨钉上,照亮钉身细微的冰裂纹,“看来陈先生知道的,比慕容前辈测算的还要多三分。“
陈隐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中抖落的《清明上河图》残片恰好盖住透骨钉。
当虹桥段货郎的担子与钉尾星纹重叠时,暗库东南角的砖墙突然传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凤如倾耳垂上悬着的冰晶坠子骤然发烫——这是慕容老者说过的“七星锁“开启的前兆。
“二十八年前先帝南巡...“陈隐士突然嘶声开口,枯槁的手指死死抠住砖缝里渗出的海棠膏,“萧掌门还是药童时,给暹罗使者的接风宴递错酒盏...后来那使者暴毙的厢房,门窗都贴着北斗镇煞符...“
暗库穹顶的北斗七星突然大亮,凤如倾甩出的银链在第七颗玉髓星子前撞出金石之音。
林鹤羽的剑风扫落三支淬毒弩箭时,陈隐士藏在《璇玑图》灰烬里的右手突然抽搐——他小指第二节关节呈现出不自然的青黑色,正是中过“七星断魂引“的征兆。
凤如倾突然扯开自己的袖口。
狰狞的刀疤从肘部蜿蜒至腕间,在北斗星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三年前北海剿匪,萧掌门给的舆图让我中了七煞锁魂阵。“她将金簪刺入疤痕,挑出丝缕泛着尸香的毒絮,“慕容前辈用冰魄替我续命时说,这毒需混合暹罗尸油与北斗陨铁。“
陈隐士瞳孔骤缩。
他哆嗦着扯开衣襟,心口处同样的青黑痕迹正在皮下蠕动。
凤如倾腕间银链突然绷直,链尾冰晶枫叶精准贴上他的伤处,将那些蠕动的黑线冻结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萧掌门用七星堂的机关困住你,用暹罗降头术封你的口。“
凤如倾将染毒的金簪按进《璇玑图》灰烬,簪头凤凰在星辉中突然睁开血玉雕琢的眼睛,“今夜子时北斗移位,七星锁会彻底闭合——你猜他留给你的是生路,还是和宋杀手同样的海棠烙痕?“
暗库外传来第二遍打更声。
当铜锣余韵震落梁上积尘时,陈隐士突然抓住凤如倾的银链。
他指甲缝里的海棠膏遇血化开,在《清明上河图》残片上洇出妹妹临终前画过的半个符咒。
“三月初七...“老者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目光死死盯着凤如倾后颈——那里有根极细的金线正在发光,与慕容老者演示七星传音阵时用的冰蚕丝一模一样,“萧掌门让我把狼毒换成...换成...“
藻井第七颗玉髓突然炸裂。
当凤如倾旋身用披风挡住飞溅的毒砂时,陈隐士藏在砖缝里的左手终于颤抖着举起——掌心用尸油画着的北斗纹,正与银链末端的冰晶枫叶严丝合缝地重叠。
冰晶枫叶与北斗尸油纹重合的刹那,暗库穹顶垂落的七根银链突然发出清越的龙吟。
凤如倾后颈的金线在声波中震颤,慕容老者临别时系在她耳坠上的冰蚕丝骤然绷直,在月光里织出半幅残缺的星图。
“暹罗使者暴毙那夜...“陈隐士干裂的唇缝渗出黑血,枯瘦的手指突然死死扣住凤如倾手腕,“萧掌门从尸身上割走了...北斗玉衡位的...“
藻井东南角的齿轮声突然变得急促。
林鹤羽的剑锋划破三丈外的青砖,剑气激起的尘雾里,慕容老者用传音阵送来的冰晶铃铛正悬在北斗天枢位,将陈隐士破碎的语句凝成冰珠坠入凤如倾掌心。
“接着说!“凤如倾反手将三枚冰魄针钉入陈隐士百会穴,针尾缀着的金铃与穹顶银链共振出奇异的韵律。
老者浑浊的瞳孔突然映出二十八年前的画面——暹罗使者青紫的尸身上,北斗七星状的尸斑正在玉衡位诡异地蠕动。
暗库外传来第三声更鼓。
当铜锣震落的露水穿透三层青砖时,陈隐士藏在《璇玑图》灰烬里的左手突然炸开。
飞溅的尸油在星辉里凝成七个骷髅头骨,张开的齿缝间赫然浮现萧掌门年轻时配戴的药童银锁。
“玉衡骨!“濒死的老者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嘶吼,炸裂的指尖直指凤如倾腰间玉佩——那是妹妹及笄时她亲手雕的海棠缠枝佩,此刻正在北斗星辉下渗出淡金色的血丝。
凤如倾腕间的银链突然全部绷断。
冰晶碎片在空中组成残缺的北斗阵图,慕容老者的声音从每片冰晶中同时传来:“快取他舌下金叶!“林鹤羽的剑风扫落三支毒箭时,凤如倾已经捏住陈隐士的下颌——老者发紫的舌面上,用暹罗文刺着的“玉衡“二字正在渗血。
暗库穹顶轰然塌落。
当七星锁完全闭合的刹那,凤如倾抓着陈隐士的尸身滚入突然出现的密道。
腐臭的海棠香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密道石壁上用尸油绘制的北斗七星图,与三日前慕容老者让她看的皇陵地宫壁画分毫不差。
“二十八年前萧掌门私藏暹罗使者的玉衡骨...“凤如倾指尖荧粉照亮密道尽头的青铜门,门环上缠绕的海棠枝分明是妹妹独创的双股金丝编法,“难怪三月初七妹妹遇害时,门窗上都贴着北斗镇煞符。“
林鹤羽突然按住她肩膀。
剑锋挑起的荧光里,青铜门缝渗出的黑雾正在凝成萧掌门的脸。
那张本该道骨仙风的面容此刻爬满尸斑,嘴角咧到耳根的诡笑中不断掉落七星形状的蛊虫。
慕容老者的冰蚕丝突然从凤如倾耳坠射出。
金线穿透蛊虫组成的虚影,在石壁上烧灼出北斗天权位的星图。
凤如倾后颈的金线骤然发烫,妹妹临终前在她皮肤上刺的镇魂咒突然浮现金光,将黑雾中的蛊虫尽数焚成灰烬。
“接着这个。“林鹤羽突然抛来半块残破的玉珏,缺口处流淌的暗红色泽与密道石壁如出一辙,“方才陈隐士炸裂时,这物件从他袖中掉出来的。“
凤如倾将玉珏按在青铜门的海棠纹路上。
当金丝海棠与玉珏裂痕严丝合缝的刹那,门内传来的不是机括声,而是妹妹清越的笑声——那分明是及笄礼那日,她们在将军府海棠树下埋藏秘密木匣时,自己亲手刻在匣底的音簧机关。
腐臭的血雾突然被驱散。
青铜门内涌出的海棠香清新如初春晨露,慕容老者的冰晶铃铛自动飞入门缝,在漆黑的空间里拼凑出二十八年前暹罗使者厢房的虚影。
凤如倾看见年轻时的萧掌门正跪在尸身旁,用银锁剜出玉衡位的尸骨,而厢房窗棂上贴着的北斗镇煞符,笔触竟与妹妹书房暗格里的符纸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凤如倾染血的指尖抚过虚影中的符咒,妹妹遇害那夜被撕碎的裙角突然从记忆深处浮现——那片染血的布料上,就沾着半张被火燎过的北斗镇煞符。
密道突然剧烈震颤。
慕容老者的传音阵在四面石壁同时亮起:“快取门内玉衡盘!
萧掌门启动了七星逆阵!“凤如倾旋身避开坠落的碎石,金簪在青铜门划出的火星里,突然映出妹妹最后的眼神——那日海棠苑满地血污中,妹妹染血的指尖分明在青砖上画了半枚玉衡星纹。
当凤如倾抓住悬浮在虚影中的玉衡盘时,整个密道突然灌满海水。
腥咸的浪潮中浮现出她统领水师作战时的画面,那些曾觉得古怪的敌军阵法,此刻在玉衡盘的星纹里显露出北斗七星的轨迹。
林鹤羽的剑锋劈开汹涌的暗流,剑气激起的浪花里,慕容老者二十年前留在珊瑚礁上的预言清晰可见:“双生劫,七星解,玉衡现。“
“小心身后!“林鹤羽突然拽着凤如倾扑倒在地。
三支刻着萧掌门印鉴的弩箭擦着发梢飞过,箭尾绑着的紫檀木牌正在渗出妹妹常用的海棠头油。
凤如倾染血的衣袖拂过木牌,北斗纹路中突然显出一行小字——“三月初七子时,玉衡归位“。
慕容老者的冰蚕丝突然在两人面前交织成网。
金线燃烧的蓝火中,萧掌门阴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凤将军当真以为,靠个叛徒的遗言就能撼动北斗七星?“虚空中浮现出七星堂杀手的黑影,他们心口都嵌着与陈隐士相同的青黑星纹。
凤如倾突然冷笑出声。
她将玉衡盘按进自己手臂的刀疤,北斗陨铁与暹罗尸油混合的毒絮突然发出刺目红光:“萧掌门不妨猜猜,陈先生咽气前为何特意提到药童的银锁?“玉衡盘在毒血中缓缓转动,投射出的星图竟与慕容老者昨日给她的皇陵地图完全重叠。
暗潮退去的刹那,密道石壁轰然倒塌。
凤如倾在纷落的碎石中看见皇陵地宫的飞檐,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正与她腰间玉佩发出共鸣。
林鹤羽突然将剑柄重重磕在地面,剑气激起的声浪里,慕容老者三年前的声音清晰传来:“待你见到玉衡盘映出海棠星,便是破局之时。“
“原来妹妹早就...“凤如倾握紧玉佩的手指节发白,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突然鲜活——妹妹总爱在海棠树下用金粉画星图,及笄礼那日红盖头坠落时,她分明说了句“阿姐记得找玉衡“。
凄厉的鹰唳划破夜空。
当七星堂杀手的血染红密道出口时,凤如倾嗅到了更浓郁的海棠香。
这香气缠绕着玉衡盘渗出的毒血,在她掌心凝成妹妹最爱的金丝海棠簪形状。
慕容老者的传音阵突然全部熄灭,这意味着某个更庞大的阵法已经启动。
凤如倾将染血的玉衡盘举过头顶,任星辉照亮眉间那道妹妹亲手点的朱砂:“传令北大营,三日后我要七星堂所有分舵的布防图。“她碾碎掌心的海棠冰晶,看着星尘在夜风里拼出萧掌门惊恐的脸,“该让世人看看,所谓北斗七星的真面目了。“
地宫飞檐下的青铜铃突然齐声碎裂。
凤如倾弯腰拾起一片锋利的青铜残片,看到上面映出北斗七星正在诡异地逆位旋转。
林鹤羽的剑穗无风自动,在东南方位摆出七星堂最高级别的警戒信号。
暗夜尽头传来潮水拍打礁石的轰鸣,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大战将临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