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殷浔吃得还挺开心,似乎已经忘了才发生的事。江时景倒是没吃下多少,更多的是为她涮菜,似乎看她吃比自己吃更有意思。
寝室群里夏棠一直在刷屏,大呼小叫着问殷浔有没有事,一边到处问到底是谁居然干了这种天理不容的恶毒事。其实其他人大概心里或多或少有了一点猜测,只有一根筋的夏棠不知道,或者说就算能猜到她也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那可都是同学啊,即使再讨厌彼此,应该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吧,夏棠这么想着。
殷浔回复了自己没什么事这一条之外就没再说什么,向晚园最先沉不住气,给她私发消息问:“宋做的?”
不等她回复,向晚园已经一股脑地发过来:“她疯了吧?脑子不清醒了还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发癫就在精神病院里好好发癫,跑出来祸害人真的有毛病吧!她现在就是想对我们寝室下手,第一个就挑了你,好让我们其他三个人被吓死。”
最近期末周,向晚园选了回家独自复习,她的公寓里有很多速食半熟品,也有蔬菜生鲜可以自己烹饪,因此她这一周都没怎么出门,阴差阳错地没让宋影淳找到可乘之机。今天她复习累了刷了会儿校园论坛,首页飘红的贴让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合着宋影淳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种程度,对她们寝室已经磨刀霍霍了?
“我个人的想法,宋影淳就是个定时炸弹,我们寝室之间要联合起来,跨省市转学也好,学校监管也好,至少不能让她每天大摇大摆有恃无恐。”
她们都知道这件事和宋影淳脱不了干系,但是现在也没有证据,不可能光凭猜测就把她扭送给警察,但是至少,宋影淳霸凌同学是板上钉钉的。向晚园决定靠这件有实证的事来迫使学校必须给出个说法。
只是她想的到底简单了一点,宋影淳霸凌的人很多,受过她恩惠的人也很多,不想和这种人惹上关系的学生更多。说到底,没有涉及自己切身利害关系的时候,没有多少人会愿意旗帜鲜明地与她们站在一起。
殷浔神色淡淡地看完向晚园发过来的消息,没有回她什么,只是息屏了手机,抬起头笑起来:“冰汤圆果然很好吃。”
似乎完全没受到什么影响。
等殷浔吃完了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江家的专职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上次游轮的意外,即便他和江怀遇的关系再差,后者到底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儿子,迅速打发了一批长年在江家做事的人来滦川,明里暗里地照看着。
今晚的事让江时景认识到一点,殷浔的身边会存在危险,作为她的男朋友,他能做的就是在她身边随时给她帮助,必要的时候为她扫清障碍。
车上殷浔靠在他怀里玩手机,乐此不疲地玩着消除游戏,好像已经彻底忘了今晚发生的事。
等车停在庭院外,她才退出程序,又和江时景腻歪了一会儿,看时间实在是不早了才打了个哈欠:“我困了,直接后天见吧。”
后天是她们系最后一场考试,考完就能直接放假,殷浔垂眼刷微博,靠在江时景身上懒懒问他:“是下周走吗?还是直接后天就走?”
江时景捏了两下她的脸,她毫不客气地一口咬在他手指虎口上,留下两道牙印,不疼,反而有点痒,他轻笑:“你高兴,那就后天走,考完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殷浔“嗯”了一声,车也刚好停在了她家院外,她收拾东西准备下车时,江时景的手指停在了她的手腕上,微微用力。
殷浔抬眼:“怎么?”
她调侃:“舍不得吗?没事,后天我们就有的是时间了。”
他无奈,明知她在开玩笑,耳尖却有些泛红,顿了一会儿才正色说:“今晚的事,幕后的人……”
“你说这个啊。”她不在意地撩发,“也太小看你女朋友了吧,他们才哪到哪。”
“不过有件事我也想和你说一下,”她环住他的脖颈,微微抬头,唇擦过他的耳畔,蔷薇的味道充斥在狭小的空间内,一阵心脏狂跳之后,她笑吟吟地开口:“答应我,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能解决。”
她给了个期限:“在我们走之前,我就会处理掉。”
“你女朋友可是很厉害的。”
她在他侧脸又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迅速拉开车门下了车,在车门合上前挥手:“亲爱的晚安~”
留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像蜜糖。
幸好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江时景有些发烫的脸,他有些晕乎乎地坐在原位,脑中有片刻的空白。直到车已经开回了闹市区,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殷浔是不想让他插手这件事?
他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很有主张,也很有能力,她几乎从不依赖他做什么事,这当然很好。
但是在暗沉的光线中,江时景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如果殷浔多依赖他一点,他可能会更高兴。
不过无所谓,只要她开心就好。
.
庭院内。
低矮的夜灯光线幽静柔和,有蚊虫飞蛾绕着,争先恐后想贴上去,还剩一弯明月高悬天空,万籁俱寂,只有蝉鸣,和殷浔的脚步声。
穿过大片的浓绿之后,才到别墅的正门。殷浔比对指纹后,又低头在包里翻找钥匙,翻了几翻没有找到,她的动作开始不耐烦起来,索性打开手机手电筒,一边照一边找,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那把单独的钥匙。
就在殷浔抓狂的时候,一只苍白的手慢慢伸到了她的面前,手心里躺着她熟悉的钥匙。
这个画面太恐怖,恐怖到连殷浔的心脏都有些受不了,但是下一秒让她更受不了的事发生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Alex歪头看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生气:“我来看我的未婚妻。”
殷浔说的很直白:“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只会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扭曲的童年让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而父母的缺位,让她连男女之间的基本距离都不清楚。Alex抱她,Amon亲她,她以为那是陆慈安所说的“正常的距离”,所以从来没有反抗过。
等南苏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Alex伸手扶住门框,干脆换了一个话题:“今晚你遇到了危险。”
“我会解决的。”
殷浔不意外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的身边总有他安排的各种人,说得好听是保护,说得直接点就是监视。
p.I.A和Aurora里有很多成员觉得殷浔是靠着Amon和Alex的偏爱才顺风顺水有恃无恐,其他人也会下意识地认为殷浔会倚靠江时景。
空有美貌的花瓶易碎,只能依附他人让自己永远被摆在高处。
夜灯弥散朦胧的光,纱雾一般笼罩,咄咄逼人的艳色被柔化,她似乎又变成了柔弱天真、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
柔美、纤弱、不堪一折。
她的声音极少有起伏,平缓又无辜,甚至说得上温和。只是她语带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这种人很容易就能解决啊。”
宋影淳这样的,她从头到尾都没放在眼里过,又low又没脑子,在这种人身上花心思都是浪费了她珍贵的脑细胞,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怎么简单怎么来。
殷浔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只在家里休息了一晚,就在第二天下午回了学校。
一到宿舍,夏棠就眼泪汪汪地扑上来:“小浔你怎么来这么早!我以为你明天考试的时候才会来!”
殷浔弯了弯唇:“这不得解决点事嘛。”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又黯淡下去,是来自向晚园的回复:“好的,我马上就到。”
夏棠缩了缩脖子,女神虽然在笑但是莫名好吓人她有点害怕……
和室友的胆战心惊比起来,殷浔的状态就好多了。她一边哼着歌一边拆床帘,有些古怪的调子,吐字有些含糊,等向晚园匆匆赶到时,殷浔刚把它拆完。
“你想怎么做?”
向晚园收到殷浔的消息让她今晚回一趟寝室,她猜到她是想报复回宋影淳,但是她想不出,她们四个人怎么对一个使唤得动混混的太妹下手?
难不成要她们凑钱也去找混社会的黑老大么?
“把她赶出学校就好了啊。”殷浔说得很理所当然,“这么个小丑天天在我面前跳,烦都要把人烦死。”
“……”向晚园一阵无语,“那你具体准备怎么做?”
楼下宿舍的宋影淳此时已是惶惶不可终日。光哥失手了,怎么会失手?那么多人还摆不平一个女人吗!
她没办法雇佣其他人,普通人听到江家的名字就已经拒绝她了,只有光哥这种混混无所谓,反正他们贱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被戳破了又能怎么样?
这种事她做得太多了,从中学开始,她就是倚靠暴力来巩固自己众星捧月的地位的。
她念的是私立中学,父亲是学校的股东,没有老师敢管教她,至于不听话敢忤逆她的学生?
自从她第一次把烟头烫在同班女生的胸上时,就没有这种人的存在了。
但是为什么偏偏……这次失手了?而且听说其中一个还被杀了?
殷浔殷浔,又是殷浔!
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她就没来由的一阵心惊。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柔弱的花瓶,但是每次遇到她,她都不敢直接对上那双青黑色的眼睛。
极乌极深的瞳孔,空洞洞的,一旦对视上,就像是某种恶鬼在凝视自己一样。
她一开始只是想给楼上寝室一个教训,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心态变成了“一定要毁掉她们”,甚至愈演愈烈。
手机提示音正好在这时响起,她这才如梦初醒,像抓住主心骨似的点开,居然来自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江时景给她发了一条好友申请,备注栏里却空空如也。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找她来为女朋友讨回公道了?
宋影淳咬住唇,巨大的恐慌席卷全身。
没事的,他们没有证据是她去指使光哥的,一定会没事的……宋影淳着了魔似的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却迟迟没有勇气按下通过键。
江时景主动加她好友,不应该很开心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宋影淳家庭富裕,到父母这一辈才开始中彩票似的发家,在她的圈子里,她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衣食住行永远是最好的,但是等来了滦川,见到殷浔,她才窥见了真正上流社会的一角。
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倦怠感,似乎做什么事都漫不经心,言行举止间好像与她们都完全不一样,真正目空一切在高处俯瞰,即使穿着再随意,也绝不会有人觉得她出身普通。
宋影淳思考了很久,怎么样才能和殷浔一样?
她开始在各类论坛网站上搜到江时景的名字,即便出来的结果只有含糊不清的只言片语,但也足够她心动了。
是不是只要和江时景在一起,那她就能真正脱胎换骨变成凤凰了?
但是老天爷真是不公平,江时景为什么偏偏和殷浔在一起?
知道游轮上出事时,宋影淳暗地里觉得真是天助我也,她祈祷着干脆这两人连带着船上一众受邀的学生一起死了算了,这样她又能重新成为人群里的焦点、众人歆慕的对象、群体里说一不二的存在了。
但万万没想到,他们根本没死!甚至回到学校后,这俩人居然正大光明地直接宣布在一起了!
阴暗的心思早已无声扎根,疯长成参天大树。她从来没有这么迫切过想要毁掉一个人,但是殷浔居然又幸运地逃脱了!
宋影淳啃着指甲,刚做好的美甲已经面目全非,几根手指已经渗透出血滴来,她却仿佛没有知觉似的,死死盯住面前的手机,犹豫僵持了很久,才点了一个“同意”。
反正他们没证据,能拿她怎么样?
宋影淳自我安慰着。
她通过申请后,江时景却没有发消息过来。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越是往后蔓延,她就越是焦灼。分不清是期待被质问,还是期待他们选择性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