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奚笪的心思终于回到了眼前的事情上。他吐槽道：“这么说的话，翻海帮去灭了纪家的消息，对大长公主——或者对梧姑娘来说，可真算是瞌睡遇上枕头了。原本编出来的仇怨，哪有这么严丝合缝，经得起查证？”
纨素摇头，思忖着道：“这事儿里面，其实破绽还是很大的。是我太不小心——也不算不小心吧，主要还是怪我太自负。”她解释道：“大长公主此计能顺利运转，靠的其实是局中各人各怀心思。但是此事最后全盘失败，也是因为局中人各怀心思……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外如是。”
“我猜，整件事是这样发生的。大长公主接管梧桐苑之后，为了激起众人对朝廷的不满，在梧桐苑中散布了朝廷已经杀了姜观主等人的消息。而且，有人自发地去试着劫法场，救助姜观主师徒——而离恨天弟子齐纨素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在了朝廷那一边。”
林掌柜插言笑道：“最妙的是，这甚至不是一条假消息。”
纨素点点头，接着道：“对于庐州以外各城的寻常弟子来说，放出这个消息是足够了。但是，对于庐州的小叶她们，大长公主则需要提前阻止她们查明真相。所以，酩酊阁的车夫出了事，而探子立即就来求职了……对了，青青你还记得吗？姜观主说过，希之仙长的死讯，是一位庐州城卫向他的‘相好’涟漪姑娘透出来的消息。但如果我们暂且认为，正是暗中掌控重霄观的大长公主自己，做了这一整个局——那么这个消息就未免透得太过刻意了。这几乎一定是个假消息。”
奚笪理所当然地答道：“这一点早就已经是咱们的共识了。真有谁会相信希之是兵解升仙了吗？除了她的师姐妹们以外——我看姜观主自己也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纨素长出一口气，继续道：“而大长公主透给梧叶予的消息，则额外增加了一项——关于我在鸡鸣山英雄酒家，曾和姜观主师徒同时出现的事。整个串起来，她营造的氛围就变成了，我帮朝廷捉了姜观主师徒，并且阻止了天外楼劫法场的努力——于是这个仇，梧姑娘就是不得不报了。这种情况下，让她想个主意钓鱼，把我捉来，正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但是，大长公主所不知道的是，梧姑娘也并没有全盘相信她的说辞。梧姑娘方才跟我说，她知道大长公主那边儿传来的消息是有点问题的。破绽其实很明显——不管英雄酒家那边儿的内鬼是谁，这个人都没有理由连我和乔兄约三月一日在扬州相见都听得真真儿的，却不知道我是把姜观主她们往哪个方向送走的。所以，这个消息必然是经过刻意的裁剪的。”
“因此，梧姑娘也并不急于向我报仇。她想要的是从我嘴里听到重霄观众人准确的下落。因此，她在求助英雄酒家的时候，改动了原本编好的借口，改成了她刚刚听说不久的纪家灭门之事。”
奚笪的神色变得迷惑起来。
林掌柜替纨素解释道：“镇南大长公主在朝堂中摸爬滚打了多年，她编出的借口，哪会有这许多破绽，能让人随便查证一下就推翻？且别说她完全可以先指派翻海帮去做一件恶事，然后再让梧姑娘借受害者的身份来控诉这件完全真实的‘仇怨’——就算筹谋的时间确实不够，让她只能编个谎呢，她也可以先在江湖上放出点儿谣言来，作为这个故事的旁证。她原本编的那个故事虽然不可能真的天衣无缝，但仓促之间真伪也难以仔细查证，骗小素儿一时，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反而梧姑娘临时改的这个说辞，破绽很多。”
林清昼起了身，一边给几人续茶，一边解释道：“纪家孤女才十一岁，岁数上先就对不上。且她去过济南府的红尘酒家求助——当然这一点，大长公主和梧姑娘也都未必知道就是了。况且，纪家孤女猝逢家变，已经在佛慧派出家为尼。只因现在她岁数不够，也几乎还没学到什么正经武艺，所以没跟着师长们来参加凤鸣大会。这些消息，对离恨天来说，都不算难以探知的。”
纨素叹道：“也许梧姑娘也有那么一瞬间，期待过被我识破，我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说话，她就能问问她关心的人的下落了。但是很可惜，我也有自己的心思……雷焚海有很大的可能就是郦狗儿。不管有没有她给我送的这个借口，我下山时都已受了师门之命，必须要去见一见这位‘混天搅海’雷老爷子，看看他实际的为人，探一探他到底有没有为祸一方。所以我故意忽视了诸多疑点，给雷焚海下了请帖，在踏歌行阁楼上的露天小亭里定了酒桌。我在请帖上写，要邀他当着我的面与‘向翻海帮寻仇的吴姑娘’对质，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在我当时想来，若是他执掌翻海帮这些年来，依旧常常带人假扮海寇，打家劫舍呢，那受害者绝不可能只有纪家一家。用吴这个假姓氏来钓他，至少也可以看看他能不能对得上号。”
奚笪顺着她思路想了片刻，忧心忡忡地问道：“那我就不太懂了。你当时到底有没有也给梧姑娘传信，告诉她你选在何时何地向翻海帮发难？在踏歌行楼上时，你跟我说，你并没有真的叫梧姑娘来和雷焚海对峙。可是最后事实证明，她还是早早到了踏歌行酒肆，还带上了苍髯鬼面的面具。这说明她是知道你的具体打算的……难道，扬州这边的英雄酒家里，也有内鬼不成？”
纨素愕然望了他一眼，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是不是困了？林姨这里有空客房。你要是天太晚了，脑子不转了呢，不如让林姨给你找个空屋子，你也歇一歇。”
林清昼见奚笪一脸懵然，也不由得笑道：“奚公子，你这还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啊。小素儿固然没告诉那个梧姑娘，她打算何时何地出手，向翻海帮发难。但是她跑到踏歌行酒肆去订桌子，订酒菜，都是天外楼一家的人，他们难道不会互相通个气？”
奚笪想一想，自己也乐了，道：“我是有点乏了。纨素你不妨长话短说，讲完故事，趁着天亮前还能歇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