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醒来,王惜悦又恢复了往日的乖巧安静,李玲玲放心了不少。
昨日被女儿的突然哭闹给弄得手忙脚乱,完全记不起还有事没问清楚,再加之天色已晚,被女儿一耽误连登高祈福的大事都没来得及做。
今天还得再走一趟,还需要再去请教智尚大师。
一如昨日的七人,在用完朝食之后就出发了,夫妻二人商量,计划先登门请教大师女儿的印记由来,再去祈福,如果事情进行顺利,今日即可打道回府。
在走了约两刻钟之后,终于抵达智尚大师居住的竹屋。
智尚大师见到有人登门,正准备放下手中犍稚,从榻上下来迎客。
“大师不必起身。”王伯兴见此,快步上前,拱手行礼。
“大师,鄙人等再次搅扰您修行,实在过意不去,只是还有一事不明,事关小女需请教大师答疑解惑。”
“素袍一件,请大师笑纳。”
等王伯兴话落,赵山便双手捧着一个布包走上前,弯腰递给大师。
“施主,客气了。”大师并未推辞欣然接过,并放置于榻上。
僧人有戒律,除了香油钱能直接捐给寺庙,其余贵重物品送给僧人是一律不能收的,但平常之物不受限制,所以李玲玲才会做此礼物。
这是一件普通的僧衣,并不华贵,只是较厚实的舒适纯棉布料,款式简单宽松,由李玲玲独自裁剪缝制而成,也是她在月子期间就做好的外袍,这是专门为拜访大师而准备。
昨日李玲玲看到大师衣袍较陈旧,心想还好这次的准备大师正好派上用场。
智尚大师示意他们上前落座。
王伯兴抱过妻子怀中的女儿,他坐于榻上,方便大师查看女儿的印记,而李玲玲手拉儿子靠近丈夫站于榻侧,涉及隐秘,其余三人只能到门外等候。
赵山走出小屋然后带上房门,和陈田、云香在小院一角站立静候。
“大师,我女儿胸口出现一个印记,其形特异,望大师赐教。”王伯兴将一直玩小脚的女儿放置于榻上躺着。
“此印记需碰水才能出现。”李玲玲不忘补充。
她用桌上比较温的茶水浸湿手帕,然后将女儿外衣轻轻拉开,用手帕轻轻擦拭女儿的胸口印记位置,反复几次,直到女儿胸口上的蓝色水滴印记清晰显现才停下。
可能因为王惜悦之前在府中同样被父母研究试验了多次,所以她没有任何不适,仍然自顾自的啃着小手,犹如在吃美味。
尽管智尚大师已过半百,所见之事不知凡几,但他看到这逐渐出现的蓝色水滴印记之时,还是诧异不已,如此绚丽的印记绝无仅有。
在智尚大师为王惜悦号脉之后,沉吟片刻,如果非毒也非病,那只能是她天生自带的印记,那就是属于她自己的独有标志,就像胎记。
胎记,在佛的眼中,它是一个人上辈子的记忆,跟随此生而来。
印记即封印的记忆。
拥有印记的人是因为被封印了前世记忆,此生不会再记起。而没有胎记的人则是带有记忆重生而来。
很多人身上都有独属自己的印记,一颗独特的痣,一片红斑或一块黑斑等。
“此印记于她身体无碍,二位施主尽可放心。这印记时隐时现,即表明它总有一日会消失,只待时机成熟即可,二位不可心急。”
“既来之则安之。”
“此物随我已有四旬,给令爱贴身佩戴能平心静气。”
智尚大师从衣兜里拿出一颗星月菩提制成的佛珠交予李玲玲。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佛教禅宗六祖惠能大师着名的四句偈中的一句。意思是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教人不要妄想执着,才能明心见性,自证菩提。智尚大师是希望王惜悦不要执着于前世过往,而影响内心最初的坚持和底线。
“多谢大师割爱!鄙人等告退。”王伯兴毕竟是当朝宰相,见过贵重之物数不胜数,他一看到佛珠的材质和外表,光泽水润,有质感,看着像具有了灵性,就判定这显然是大师平日珍爱之物,也明白了大师对女儿的爱护之意。
至此,夫妻二人终于可以安心,不再日夜惦记了。
虽然之前李玲玲已经请太医为女儿诊断过,但始终有疑虑,现在经过大师的断定,那女儿真的可以安然无恙了。
小院里,六人行完跪拜之礼后辞行。
“阿弥陀佛。”智尚大师站于小屋门边双手合十,看着离去的几人,尤其是对着天真无邪还咿咿呀呀的王惜悦,更是目光悲悯。待几人完全消失于小道尽头,看不到身影,他才无奈轻叹低吟。
“哎!未来一统天下的帝星逐渐显现,而这辅佐之人又如此性格捉摸不定,这于乱世之中的平民百姓,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寻求佛祖解决之法。
接下来的祈福很顺利。
宰相府众人在用过简单饭食之后,终于在午时前收拾好行李,午时三刻出发打道回府。
回程路上,王熙杰和王惜悦兄妹两人没有了去时的新奇,两人都安静不少,王熙杰在想如何实现的自己的梦想,还时不时请教下父亲,而王惜悦一路基本在娘亲怀里呼呼大睡,出门于她而言似乎也极累。
一路上,莫名大家都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加之老爷未叮嘱慢行,所以马夫赵刚有点快马加鞭的意味,对比去时的用时,回程花了一个时辰不到。
紧赶慢赶,众人终于在末时三刻前回到了宰相府。
宰相府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此后经年,朝堂上宰相府与凌府的对峙状态一直持续,互相制约,有输有赢,而宰相府在彻底得到靖安侯府明确支持下,也有其他小家族陆续加入宰相阵营。
自此,在朝堂上的宰相府代表的势力逐渐与凌府不相上下,双方都有把对方灭了的念头,但实力不允许,皇上更不允许。
弹指一挥间,九年就悄然过去了。
王惜悦在爹娘的庇护下,平安健康的长大了。
自国昭寺之行回来,她也未再哭闹过,跌倒摔伤她也只是委屈巴巴的撇着嘴巴流眼泪;而自七岁之后,就算是练武受伤流血,娘亲都看得心疼流泪,她反而哼都不哼一声,只是咬牙冷静地忍耐着。
在下人眼中,一个娇嫩的官家千金小姐,遇到挫折困难不叫苦,不叫累,不会哭,尤其还是个孩子,简直匪夷所思,大家私下里都议论她是不是失去了痛觉。
在家人看来,王惜悦已经是个乖巧到有点不太正常的孩子,年龄越大她越安静,没有了小孩子的天真活泼,反而越像个稳重的大人,一个人常常在发呆,也不黏着爹娘要抱要哄,自己睡觉,自己看书,自己洗漱,自己穿衣,爹娘和先生吩咐的事情基本保证独立完成。
也出于掩盖胸口印记的需要,所有能她自己做的事情都不假手于人,但她并非被强迫才如此,相反感觉她的自律是天生的,跟她有关的私事基本用不到下人和娘亲帮忙,独立自主像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无师自通。
他们自然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王惜悦自己也说不清楚缘由。
自懂事起,也就大概六岁,王惜悦就总感觉自己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刚开始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最初只是一个模糊影子或者一句话,直到七岁时,慢慢发展成一段清晰的故事。虽然里面的人和事跟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但她总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心情会跟着里面的人难过悲伤和开心。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还专门麻烦爹爹,特意从宫中请了太医来诊断,结果一无所获,身体很健康。
也因此,她心里多了莫名的恐慌和茫然,总感觉心里是空落落的,明明有疼爱自己的亲人,有很多恭敬谦卑的下人照顾饮食起居,但她还是有无处可去的感觉,犹如浮萍随风飘摇。
王惜悦不把梦境告诉家人,一是考虑到说出来家人都不能解决,反而只会让爹娘更加担心;二是总感觉那个梦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秘密,这世间独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想分享,只想永远珍藏。
王惜悦为了不让母亲过于忧心自己的特立独行,也是为了让自己能找到心安的感觉,她只能给自己找事做,找更多的事做,人一忙也许就能忘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首先她选择了读书。读大量的书,父亲的书房是她最爱去的地方,无论是朝堂大事或江湖小事,还是市井奇谈怪论,能不能理解先不说,看过感兴趣就再请教爹爹。因为这一兴趣,哥哥和爹爹每次外出都会给她搜罗各种各样的书本,也因此她的闺房快变成名副其实的书房了。
其次就是听娘亲安排学习琴棋书画,及各类名门之秀需要学习的技能。娘亲亲自教导或者请名师指导,结果成效都不大,只除了书和算拿得出手,其他只能算入门级别,显然她没有大家闺秀的资质。在这贵门小姐云集的京城,估计她就是个垫底的存在。爹娘并未严格要求自己一定成为个中翘楚,也从未打算让她去选秀或者用她联姻去获取更多利益或权利,所以爹娘的纵容多多少少也增加了她的懈怠,不喜欢的东西她是真不想浪费时间。
最后就是她自己极力争取的武艺训练。娘亲本来不同意一个姑娘家舞刀弄枪的,但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加之爹爹及哥哥的强力支持下,娘亲在考虑到女儿家性命和清白重于一切,最终也赞成习武。为此,爹爹还特意重金寻找了一个女师傅。王惜悦也并非要学成什么武林高手,她只求自保,不局限招式,不局限武器,不注重美观,只求实用,无论用毒或用阴损方式,保护自己永远是第一位。也因此,在几年后的江湖里出现了一队人人惧怕的“飞天侠客”,不招惹还好,招惹了怎么残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