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遇抱着腿，头别向一边，不肯看他。她的侧脸在夜市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顾礼安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揪了一下。他单膝跪在她面前，右手撑在她身后的花坛上，替她挡住夜风，声音放得极软，“为什么不开心？”
付遇依旧缩成小小的一团，蹲在红绿灯路口，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膝盖上的布料，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委屈，“你怎么才回来。”
顾礼安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声音低柔，“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你没有，你就是个骗子。”付遇突然抬头，眼眶泛红，抬手软乎乎的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力道轻得像是在挠痒痒，“你这个人还真是欠揍，真是讨厌。”
顾礼安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逗笑了，伸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掌心贴着她的指尖，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我怎么惹遇遇不高兴了？”
付遇的视线落在马路对面交替闪烁的灯光上，眼神有些恍惚，“我那天看见你了。”
顾礼安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对面红绿灯，眉头微微蹙起，“哪天？”
她自言自语，“我都叫你了，你就是不回头搭理我。”
她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我都跟你道歉了。”
她声音也越来越低，“你的漫画书上的图画是我觉得好看剪的，你的小金鱼是我怕它冷所以偷偷加了热水烫死的，还有你的满分试卷是我羡慕院子里的大人都表扬你，偷出去埋在了院子梧桐树下了……我都跟你道歉了，承认了我是一个做错事不敢主动承认的坏小孩，你就是不搭理我。”
都是些小时候的事情。
顾礼安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自我控诉，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他轻轻握着她拍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手背上细小的骨节，“原来都是遇遇啊。”
他捧起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珠，哄道：“都怪我太小气了，难怪会让遇遇觉得讨厌。”
他微微俯身，两人额头相抵，呼吸间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柠檬洗发水的味道：“那本漫画书我已经看完了，所以遇遇剪了也没有关系的。”
“小金鱼的事，其实我当天就发现了。你当时躲在鱼缸后哭的比我还伤心。”他突然笑道：“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当时你咬死说小金鱼是喝水撑死的，我就只好装不知道。”
“至于那张满分试卷……”他捏了捏她的小脸，“你埋得时候我就在楼上看着呢。”
“我说过遇遇不会撒谎，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的。我们遇遇从小就可爱，怎么可能是坏小孩。”
夜市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路灯在他们头顶投下温暖的光晕。
付遇怔怔地望着他，眼泪却掉的更凶了。她抬手胡乱擦着脸，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可是那一天我怎么叫你，你就是不搭理我。”
顾礼安疑惑，还是耐心哄道：“哪一天？”
对呀，是哪一天了？
是那场意外发生的当天，还是她在病床上挣扎的每一天，或者是她不敢承认的他一声不吭走后的每一天……
付遇已经分不清自己口中的那一天到底是她幻觉还是自己臆想。
她记得他在自己在那场意外中一次一次将要放弃的时候，一次一次的出现。
她终究还是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
付遇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倔强，“我原谅你了。”
顾礼安愣了一下，低头看她，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原谅我什么？”
她别扭道:“原谅你的不辞而别，原谅那无数个那一天你对我爱搭不理。”
顾礼安轻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们遇遇，就是善解人意。”
“我真的没醉。”付遇拍开他的手，眼眶红红的，却强撑着瞪他。
“我知道，毕竟咱们遇姐酒量深不见底。”顾礼安将她拉起，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再一次发问，“所以要背还是要抱？”
才不给他占便宜的机会。
她抱着旁边的路灯杆，看着闪烁的红绿灯，晃了晃左腿，“我说过我不需要帮助，我早就可以自己走了。”
顾礼安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她的腿，又抬眼看向对面的红绿灯，突然明白了她刚刚情绪的来源。
他也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口中的那一天指的是什么时候了。
原来在她的世界里他早该出现……
他看着她左腿绊右腿，摇摇晃晃的样子，伸手去牵她的手，“那我拉着你好不好？就当是小气鬼给你道歉了。”
付遇傲娇地把手藏到身后，扬起下巴，“凭什么？你又不是小朋友还要人牵着过马路。”
顾礼安看她一副宁死不屈的小模样，生怕她真的待会儿摔倒了，突然故作难受的也抱着旁边路灯杆，“完了完了，都怪刚刚没有听遇遇的话，喝多了，难受。”
付遇愣了，赶忙摇摇晃晃扶着他，“怎么了，刚刚不好好的。”
“突然就难受。”说着立马往她身上靠，委屈道:“遇遇不会真的把我丢路边吧?”
付遇被他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踉跄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腰。顾礼安的手臂顺势环上她的肩膀，整个人几乎半挂在她身上，下巴搁在她发顶。
付遇本就站不稳，但还是强撑着扶着他，到底她才是真正喝醉的人，脑子不够转，一骗一个准，嘟囔道，“你这是什么酒量。”
他的手臂松松垮垮地搭在她肩上，付遇有些慌乱，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他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在自己身上，“你、你太重了。”
“真的头晕，还想吐，怕是过不了马路，回不去民宿了。”他拖长了音调，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遇遇不会真的狠心把我一个人丢路边吧？”
“怎、怎么会。”她受不了他突然撒娇，即便是她意识不那么清醒的情况下，“你长的太危险了，在马路边会被捡回家的。”
顾礼安直起身体，手还是搭在她肩膀上，借着路灯的光线，他看见付遇的耳尖泛着淡淡的粉红。
“那遇遇牵着我过马路好不好？”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我怕我待会儿走不稳，摔倒了。”
付遇皱了皱鼻子，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傲娇地伸出手，“那就这一次。”
顾礼安低头看着她的手，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着，明显带着几分不情不愿。
他轻笑一声，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贴着她的指尖，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
她的手指有些凉，像是夜风吹过的感觉。
“你笑什么？”付遇偏头瞪他，眼神有些迷离，但依旧带着几分倔强。
“我们遇遇真是乐于助人。”顾礼安捏了捏她的手。
“那是。”
付遇被他捏得有些痒，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顾礼安握得更紧。
他突然大起胆子，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掌心贴着她的掌心，温热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到她的手腕。
“你、你干嘛……”付遇的声音有些结巴，脸颊微微泛红，像是被夜市的灯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
顾礼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不想被陌生人捡回家，得牵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