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大平揣着菜刀,目光坚毅地走出家门时,迎面碰上了挎着篮子的大队长媳妇孙兰香。
孙兰香一手挎着篮子,另一手还小心托着篮子底部,抬眼看到林大平后,笑着招呼,“大平啊,你家秀兰在屋不?”
谢秀兰还在院子里转悠,听到熟悉声音后立马走了出来。
谢秀兰以为大队长媳妇来家里是因为那个奇怪城里人的事,紧张地忙把孙兰香迎进了院里。
担忧到底怎么回事的林大平也回头跟了上来。
一直把对方引进正屋,谢秀兰这才低声询问,“大队长查出来了?”
孙兰香有些纳闷地“啊”了一声,“啥查出来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没有再开口。
孙兰香知道这夫妻俩都是闷葫芦性格,也没在意,自顾自低头掀开了一直盖在篮子上的粗布。
“你们国安哥说安丫头这次生病遭罪的很,让我送点东西给孩子补补身体,我家也没啥好东西,刚好看家里有只母鸡好几天不下蛋,还一天比一天瘦,我怕浪费粮食就直接给宰了,正好给安丫头还有我家那几个娃子都补补…
给,这碗是安丫头的……”
孙兰香有些肉疼地边说边从篮子里端出一个粗瓷大碗,碗里正是小半碗鸡肉,上面还飘着亮晶晶的油花。
孙兰香看着这半碗鸡肉是真是肉疼。
小半碗的肉啊,想想她都心滴血。
之前她男人急匆匆忽然跑到地里拉着家里老大老二就走,跑出去两步后又扭头撂下一句让自己给林家小孙女送点吃食补补身体,接着就拉着两个儿子跑没了影。
她满脑子问号根本来不及细问,只能先听男人吩咐。
林家昨天闹的事情她也听了一嘴,感觉应该就是两个小孩都不小心背过了气,家里大人一时没发现才慌神闹出的事。
这种事情她娘家村里就有过,以为人死了,过会死人又自己活了。
一开始以为是闹鬼,乡亲们还怕的不行,后来是村里领导找有学问的人问了才知道,说这叫什么假死,是正常的。
都是正常情况,她觉得最后人没事就行了,就算她家男人是村里的大队长,需要照顾村里人,但孙兰香也觉得这事不值当自己还给林家那小女娃送什么吃食。
毕竟现在家家户户都饿着肚子,她们家也每天只能混个水饱。
心里一肚子抱怨,但当家的开了口,孙兰香还是打算拿出两个鸡蛋趁晌午人少时给老林家送过去。
心里有了成算,孙兰香也不打算再待在地里。
能浇的水都浇了,地里的庄稼还是一天比一天蔫吧,看的人心发堵。
让剩下的两个儿子继续在地里杯水车薪地浇水,孙兰香准备自己先回家规整一下家里人这两天挖到的野菜。
然而回到家的孙兰香还没忙活多久,就看到家里一只母鸡走路摇摇晃晃,一步三点头。
明白这只已经几天不下蛋的母鸡怕是命不久矣,孙兰香只能忍痛把母鸡割了脖子。
这只被放血拔毛迅速送进锅里的母鸡,孙兰香本打算只给家里几个男丁和大孙子们吃。
但当给最小的一个孙儿喂鸡汤时,孙兰香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林安芝这个小女娃。
想到去年那个小女娃被谢秀兰抱在怀里脸蛋烧的通红的可怜模样,孙兰香一下心软了起来。
然后就莫名把打算给老林家的送的两个鸡蛋换成了珍贵的半碗鸡肉。
足足小半碗鸡肉啊,她的亲孙子也才吃了两三块。
看着被自己递出去的半碗鸡肉,此时的孙兰香虽然心里连声骂自己昏了头,但面上依旧笑盈盈让谢秀兰赶紧端过去给孩子吃。
唉,也不怪她猪油蒙了心似的给这小丫头送肉吃,村里人都说这女娃又傻又病,一看就活不长,也确实是可怜……
孙兰香心中一会懊悔,一会心酸,一旁的夫妻俩则是同款的惊讶。
自己和闺女她爹都还没行动,闺女想吃的肉就送上门,谢秀兰都有些愣住。
林大平也是挺震惊。
这可是肉啊!
大队长家有个小孙子,跟安安差不多年纪,也很得家里人疼爱。
但因为家里人口多负担大年景也不好,那小娃娃根本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导致小小一个大头娃娃瘦的走路都不稳当。
自己家娃娃都还饿着,队长媳妇竟然舍得把半碗肉拿来给他们安安吃?
林大平越想越觉得这事有些熟悉的不正常,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
“秀兰!快去看看安安!”
想到什么的林大平脸色一变就往自己屋跑,谢秀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一步跟着林大平冲了出去。
夫妻俩前后脚冲到了自己屋,而原本躺在床上装睡的林安之也正难受地直哼哼。
“安安!”
…………
半个小时后。
后背,胳膊都扎上了银针的林安之眼泛泪花地半靠在谢秀兰怀里,心里又气又委屈。
原身这都什么垃圾技能!
她就简单想要口肉吃,就直接给她干的浑身发热,呼吸困难?!!
关键那肉都还没吃到嘴里呢!!
别人穿越都是又给神泉又给空间,再不济还有个牛b又好骗的系统随身辅助,怎么到她这就这么拉了?!!
小说里的同行个个狂帅酷拽吊炸天,恨不能与天比高,与地比平!
她这要口肉吃都要掉血条!这天理何在啊!!
老天爷啊,我以后再也不问你喊爷了!
您压根就没把我当亲孙女!!
林安之垂着脑袋暗自崩溃,杨家村唯一的赤脚医生陈老四也在薅着胡子对自己医术暗暗怀疑。
这女娃刚生下来身体明明挺壮实的…
去年把脉忽然变成先天不足就算了,明明娃娃爹娘照顾地挺用心,他也时不时给这娃娃弄点补汤,但娃娃后边却总还是无缘无故生病。
尤其这一年半载的,都快混成家里常客了…
昨天又忽然生病他还去看过这娃娃,身体虽然虚,但也还算稳定,慢慢养着就行。
这就隔了一夜,怎么又忽然高热了??
他陈老四虽然只学了几年医术就被师傅说悟性太差提前出师,但这些年来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也是手拿把掐,这小娃娃怎么在他手里还越治越虚了?
难道真的像他师傅说的,他悟性太差,只能看点狗都能看的小毛病?
而林家这娃娃其实得的是师傅口中说的那些疑难杂症,自己压根一开始就没看出来???
林安之和陈老四都在各自怀疑人生的时候,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的林大平夫妻俩已经猜到了什么。
闺女前脚说想吃肉,后脚队长媳妇就带着碗鸡肉送上了门,然后闺女就再次莫名虚弱……
两人之前都以为自己闺女只能实现别人愿望,从未想过闺女自己说想要什么也能来什么。
但同样都是以闺女自身为代价。
此刻夫妻俩看着闺女难受的小脸,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甚至开始怨恨老天给自己闺女的这个狗屁能力。
闺女想要什么,他们当爹娘自会去努力,去争去抢,犯不着他们的宝贝闺女来出力,更别说还是以这种伤害自身的形式。
越想越难受的谢秀兰忍不住又抽泣了起来,“安安…闺女,都是娘不好……娘没把你生好……”
林大平也是眼眶通红,看着闺女白嫩皮肤上扎着的刺眼银针,憋闷地抬手直抽自己嘴巴,“都怪我,是我命不好还非不认命,是我害了闺女……”
已经默默薅掉自己好几根胡子的陈老四看着这一幕也心酸愧疚起来,
“生病是人之常情,你们瞎揽什么责任……真说怪,也怪我,终究还是我陈老四学艺不精啊……唉……”
因为担心也跟过来的孙兰香还提着半碗鸡肉:………
怪她!她就不该送什么鸡肉,拿俩鸡蛋放下就走多好,这现在搞得,一屋子都苦着个脸,她都不知道该先劝哪个……
身体心灵遭受双重打击的林安之:怪我!怪我!!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去拼夕夕买那瓶29块9还包邮的红酒。
如果不买这瓶红酒,她就不会情绪激动地一边骂领导一边熬夜加班,最后双重刺激下直接噶掉,然后穿到这个吃口肉都要拼命的身体…
…她错了…
她就不该去到那个老是加班的破公司!
…她错了…
她就不该上学,不该出生!
破防的林安之哽咽脸: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啊~~我们都在用力地活着…
酸甜苦辣里醒过也醉过…
当现实背叛 ~累了倦了痛了~
学会洒脱~
啊~~像我这样优秀的人~
本该灿烂过一生~
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
还在为口肉浮沉~~
啊~~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
…………
对自身垃圾技能大破防的林安之还是在晚饭时吃上了肉。
但因为技能后遗症导致的胃口不好,只吃了两块就再也吃不下。
于是当晚的林安之是带着对未来的忧愁睡下的。
而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闺女的林大平夫妻俩则又是彻夜未眠。
同样一晚上没有合眼的还有杨家村的大队长杨国安。
从林家离开后的杨国安带着自己大儿子当保镖,带着一堆钱票和金条直接跑去了上头的人民公社。
杨国安亲手把金条和钱票交到了公社领导手里,又抹去林安之存在和领导详细说了这笔东西的来由,还有自己的担心。
黄水镇公社书记名叫焦成业,是一名上过战场的老党员。
有着丰富对敌经验的焦成业同样第一时间就听出了杨国安描述中那个城里人身上的违和。
烫手的金条和钱票交给了领导。
那个让人闹心想不明白的城里人也扔给了领导伤脑筋。
紧张忙活了大半天的杨国安本以为自己总算可以放心地掉头回村,但没想到焦成业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远超自己预期。
…………
翌日。
迷蒙睁开眼睛的林安之望着头顶发了好一会呆,昨天悲惨的实验结果才慢慢在脑中重启。
林安之面无表情地扑腾了下手脚,感觉四肢并没有像昨天刚反噬时那么无力沉重,这才稍稍安心。
“安安醒了啊?身上还难受不?饿不饿?”
靠着墙边全方位守着女儿的谢秀兰已经两夜没有好好睡觉,困得眼皮直打架,但听到动静后,还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弯腰凑到闺女身边。
林安之看谢秀兰一脸疲惫,却还依旧温柔地在又探自己额头,又摸自己肚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伸手在谢秀兰粗糙的手背上蹭了蹭,林安之温声安慰道,“娘,我没事…”
保命最重要!身体健康最重要!
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垃圾技能,她以后就算饿死!从山上跳下去!也不会再用了!!
歌词里都早说过了,平凡才是唯一答案!
她以后就当个平平无奇的健康小孩就行。
也省的这对爹妈再为她担心难过。
靠在谢秀兰怀里享受了一会难得的母爱,林安之突然感受到什么,表情复杂地戳了戳谢秀兰胳膊,
“娘,我想…”
林安之话没说完,谢秀兰惊恐地赶紧伸手捂住了林安之嘴巴。
“不能想!不能说!安安…你听娘的…不要乱说什么东西,说了你会难受的…”
谢秀兰被林安之的“我想”两个字吓得脸色刷白,生怕自己阻拦不及时,闺女又像昨天一样虚弱难受。
“安安,你想要什么东西,直接说那个东西就行,爹跟娘会去给你弄的,你千万别自己使力去弄…一定听话啊…别乱说…”
一想到闺女可能又会受罪,谢秀兰捂着闺女嘴巴想用力又不敢太用力,急地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唔…娘……”林安之眼角渗出了泪珠,含糊地边喊着娘,边点头。
谢秀兰看闺女好像明白了自己意思,小心地松开了手。
脸色已经泛红的林安之赶紧开口,“尿尿…”
她是想尿尿哇!
本来还没那么急…但娘你抓着我晃的那几下,搞得我快尿裤子了啊!
解决了人生大事的后两件,谢秀兰又立马给自己闺女把前两件也安排了上来。
“安安,来,张嘴…”谢秀兰习惯性地给闺女又喂起了饭。
不好意思的林安之伸手想自己吃,谢秀兰温柔地夸了几句“俺闺女真厉害”后,继续把撕成细块的鸡肉送到了林安之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