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眼睛突然看不见这件事,林泊并不感到惊讶。
这是目前看来必然的结果,甚至,他有意推动这个结果的产生。
也是在刚才,他才明白。
那位“神”,不仅是在考验他,更是在看着他。
那团就连系统都无法监测的黑雾,实际上是不存在的东西。
这个东西只会出现在他的眼前,而系统会通过他的眼睛看外面,所以系统也会觉得这个东西存在。
但它实际上只是一种幻觉。
它出现在人的眼前,没有人会怀疑他是假的。大家觉得它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而林泊以为它是真的,所以会被它攻击,系统以为它是真的,所以同样觉得病床被它打烂了。
一旦他们不相信它的存在,或者是认为它是假的,那它就再无半点攻击力,消失在众人面前。
招招致死也只是因为,它产生的目的就是让人丧命。
所以林未佳在的时候,黑雾不会出现。黑雾只存在于个人的眼中,但林未佳看不见林泊的视角,她看不见黑雾,所以不会怕黑雾的攻击。
你觉得它存在,它就是真的存在。
林泊捂住隐隐作痛的肚子,耳边恢复了安静,黑雾消失,但是带给他的痛感却并未减少。
看不看得见在这一刻不重要,但是,这是他向那位“神”投诚的最好机会。
他按着系统的指示挪回到了床上,依旧是平躺着的状态,脖颈上的项圈已经电了他好几次,他只能硬扛。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既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
突然,虚空中凭空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像是什么旧磁带播放出来的一样,甚至还有卡顿和电流声。
“明天,到教堂来。”
那道声音中带着高傲施舍的语气,“为我献祭。”
林泊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抱歉,去不了。”
空气骤然一顿,压迫瞬间增加。
“我出不去这间病房,甚至现在状况也并不好。”他淡淡补充道,感觉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即使出去了,我也没有资格去教堂。”
教堂一直都是指定着人进去的。
“我会安排。”那道声音继续道:“剩下的不用你管。”
意思就是,不管是身上的伤还是暂时瞎了的眼,它都能处理掉。
或者说,瞎了的眼,本来就是它搞的鬼。
“我听到了你的祷告。”
“我会祝福你,我的信徒。”
★
门开了。
陈暗走进来,来的只有他一个人,护士长和其他志愿者护工都没在。
他主动将那煤油灯点亮,看着林泊手脚都被解开,唯独脖子上的项圈没有动静,“呵”了一声,“你很幸运,院长让我们放你出去。”
他上下打量了眼林泊,“恭喜你,暂时痊愈了。”
林泊缓缓睁开眼,确认自己暂时能够看见。瞥了眼陈暗,闷哼一声,艰难的伸出手点了点脖子上的项圈,“这个,解开。”
“院长说你需要带着这个行动。”他挑起林泊的下巴,捏着项圈仔细检查过后继续道:“看来你昨晚不止一次想过要逃跑。”
一旦有挣扎逃跑的痕迹,这道这条项圈就会发射电流,从林泊脖颈处紫红紫红的印痕就能看出,他昨日到底经历了多少次电击。
林泊已经被电麻了。
稍微动作一大点,这个项圈就会开始输送电流。他经历了两场打斗,很难不动到脖子。
“老实点吧。”
陈暗将他拽起来,动作并不轻柔,“在b房待了一晚上没出事,反而还……你倒是厉害。”
林泊抿了下唇瓣,“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呢?志愿者你肯定当不了了,我们不可能让一个患病的人服务其他病人,你就先给我当助理吧,我私人允许了。”
也就是说,他又成为了陈暗的助理。
林泊没忍住皱起眉头,“只是助理?我不需要去——”
“不然呢?你还想当医生吗?”陈暗带着他穿过三楼的走廊往四楼去,他注意到此刻天空微亮,很多人都还没动静,“清醒一点。”
林泊不说话了,只是想起了昨夜那道磁带声说的话。
难道,不去教堂了?
他跟着陈暗去了四楼的诊疗室。
陈暗随手指了个位置给他,“你去那边待着。”
林泊看着那个角落:“?”
他满脸问号,“我不做事?”
“我难道指望一个病号做事?”陈暗冷嘲热讽道:“你就安安静静当个木桩吧。”
林泊沉默了。
他盯着陈暗看了好一会儿,直接道:“我要出去。”
“不建议你出去。”
陈暗道:“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让别人看到。”
“什么状况?怎么不适合了?”林泊说:“是我不适合?还是你觉得我不适合?”
这话说的就很有挑战性了。
陈暗指尖一顿,“你戴着项圈,别的志愿者们也会发现不对劲。”
“你在自己骗自己吗?陈暗。”林泊轻笑一声,靠在墙边上:“其实你很清楚,我现在需要做的是什么,但是你在阻拦我。”
他原以为陈暗是那位“神”的人,他应该要主动把自己送到教堂去才对,但是现在他只口不提这件事,倒让他觉得不对劲了。
而且陈暗的找他的借口是——院长?
理智告诉他,院长和那位“神”并不是同一个人。只是院长应该是知道那位“神”的存在的,这些不断往外输送的躯壳,一定有他们这些人的手笔。
院长,陈暗,护士长……
这几个人,是重要人物。
“你得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陈暗难得的默了默,似乎在思考什么东西,又或者再考虑要怎么和林泊说。
他抿了下唇瓣,将旁边放着的水杯拿起来一饮而尽,“你一把火烧了负二楼的停尸间,整个停尸间都被毁了。火是向下蔓延,波及到了院长办公室。”
林泊挑了下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事情。
“可是在院长的传话里,他却没有提到这件事情,他对你格外的宽容。”陈暗道:“这很少见。”
林泊耸耸肩,“所以呢?”
“我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的所有动向。”陈暗抬起眸子,瞳孔里划过一丝隐晦的红光,“你现在只需要老实一点。”
林泊一怔,神情逐渐开始木愣起来,他僵硬的站直了身体,眼神虚浮不定,“知道了。”
看着他的模样,陈暗满意的“嗯”了一声,开始处理手上的文件,“你的那个助理,早就已经回了宿舍,不用担心他。”
林泊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有些心悸,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怎么回事?
“知道了。”他低声回复道,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了一瞬间的心智,再一眨眼就晕乎乎了的,身体的反应告诉他不对劲,可是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劲。
他轻轻捂住心口,走到堆积药品的空间,那里有个矮矮的凳子,他之前在这里坐过,就这么靠着墙壁滑了下来,坐在凳子上。
★
林泊短暂的在四楼休息,吃饭都是陈暗给他打包带回来,就在他的休息室里,而陈暗一直都在诊疗室。
可只要在四楼,就容易出问题。
他正想溜出去,就碰到了站在门口的胡艳芳。
胡艳芳似乎也知道他在这里,对于他从医生休息室里出来半天也不惊奇,冷哼一声。
林泊也想装作看不见她,直接从她面前走过。
“别以为陈医生护着你,你就可以为非作歹了。”她一把拉住林泊的胳膊,笑的阴森,脸上全是恶意,“他护不了你多久!”
“……”
林泊挣脱她的手,“胡护士,你在说什么?”
“如果不是那位大人传话给我,我还不知道院长和陈医生居然都想护着你!”
护着他?
林泊觉得她在发疯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下林泊毫不留情的怼道:“我看真正应该治疗的人应该是你吧!一点到晚疯疯癫癫的拉着个脸,知道的是你年老色衰,不知道的以为哪个病人逃出来了。不会你还觉得自己依旧年轻貌美,即使老了也风采依旧吧,有一说一你真的很像一具干尸,说你五百岁了都有人信!”
他不爱攻击人,除非那人一直在惹他。一旦他有背景反击了,他肯定会出手。
胡艳芳脸上青一片紫一片,被他怼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林泊瞪了她一眼,赶紧一溜烟跑了。
可别耽误他做自己的事。
……
宿舍。
“嘭!”温樾猛的从噩梦里惊醒,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额头上冷汗连连,好半天才缓过来。
噩梦里的怪物格外可怕,光是现在想起来都让他心有余悸。
他咽了咽唾沫,看了眼旁边那依旧空荡荡的床位,内心有点失落。
从昨天昏倒之后,他就没有见过林泊了。
他听其他志愿者说,林泊在负一楼犯病被关进了b房治疗,是林泊打昏了他,是其他护士发现了他们才把他捡回了宿舍。
可他很清楚的记着失去意识之前,耳边还有林泊焦急的呼唤声,明明是林泊想要救他,却被他拖累。
怎么可能犯病打昏了他?
温樾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又叹了口气,耷拉着脚步往浴室走去。
等他洗完澡出来,也才到他平常起床的时间,他成了第一个进入食堂吃饭的人。今天他要了两个鸡蛋,平常只要一个,因为林泊会把自己那个给他。
今天的志愿者更少了。
温樾观察着,发现确定来了的人加上他也只有二十一个,昨天还见到了的王南南和佩安都不见了。
人很少,少的他有点害怕。
温樾低下头,一口气吃下一整个鸡蛋。
他觉得,有点奇怪。
他很清楚的记着,昨天死了一个叫李庆的志愿者,这个志愿者的尸体是被发现了的,应该会被比他们先一步送到停尸间。
但是,他在停尸间时,没有看到李庆的尸体。
而李庆的尸体又确确实实的是被带走了的,他亲眼看见的。
那现在,李庆的尸体去了哪儿?
这座疗养院里,难道还有别的可以藏尸的地方吗?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剩下的人他都不认识也不熟,林泊被困在了b房,所以他只能靠自己行动了。
这时,有个护士走进了食堂。
“今天换一下班,由于很多志愿者们生病,需要暂时入院治疗,志愿工作无法完成所以我们要重新调一下班。”
温樾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放在了监督照顾病患们的那组,同组的人他没一个认识。
他之前被林泊换班的时候,简单的体验了一下监督照顾病患的工作,有一说一他不太想再体验这种折磨。
(╥╯^╰╥)
志愿者少了,医务人员也就增多了,凭空出现了许多温樾没见过的护士护工,他只简单地看了一眼,就缩到了角落里藏着。
只是心中还有点奇怪,是从哪里跳出来那么多医务人员的啊?
突然,他的面前落下一团阴影,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屁股被踢了一脚。
“我去!”他猛地扑向前面的空地,转头一看,是个胖乎乎的病人。
这个病人脑袋不太灵光,鼻子上挂俩鼻涕,抱着皮球傻兮兮的看着温樾,笑的很灿烂,“嘿嘿嘿嘿……”
温樾撇了撇唇,没好气的站起身,抢过他手里的皮球一把扔向外面。
病人:“呜呜呜呜……”
川剧变脸的速度都没他眼泪流的快。
温樾没心情应付他,正要换一个地方蹲着,身前站了个人影,这个人影就像在和他作对一样,怎么闪都闪不过。
他本来就很烦了,抬起头刚要说道两句,看见对方的脸之后,要说出来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你……你……”
卢风神色淡淡,“笨笨是我让他来叫你的,你把他惹哭干什么?”
笨笨?
温樾回头看了眼身后还在流眼泪的傻大个,额头划下三根黑线,他看向面前的男人,话语中带着些警惕和隐隐的敌意,“你怎么在这?”
“我是病人,当然应该在这里。”卢风挑了下眉,“这位志愿者,你好像认识我?”
能不认识吗?
温樾冷笑一声。
谁会不认识大名鼎鼎的陆停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