儋州事情初毕,但疑点太多,所以肖从章入了城后也的确需要尽快去见景昭嵩汇报细枝末节。
行至御书房门前时,肖从章又刚好碰上了汇报完公务自里走出的柏西宴。
因为方才肖从章去找傅重峦的缘故,柏西宴先他一步进了宫。
看到肖从章,柏西宴的神色淡定自若的走过去,微微颔首打招呼。
“肖将军要见的人,可是见完了?”
柏西宴似笑非笑的问了句,倒是让跟在他身后的高明顶着一脸疑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
听完柏西宴的话,肖从章没太多的反应,目不斜视的从他身侧掠过,一副并不打算同他说话的架势。
柏西宴对他的反应意料之中,只是眼皮微微垂了半分,眸色阴潮。
高明生怕两人就在在御前吵起来,正要躬身朝柏西宴行礼打个圆场,未走远的肖从章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停顿了下来。
微微转身,视线落在了柏西宴右手包着的伤口上,神色未明。
“柏相这手上的伤,还没好吗。”
并非寻常的关心之语,肖从章的视线漠然,甚至带了点警告。
柏西宴挑了挑一侧的眉,缓缓回头同他对视。
彼此都对对方做的事心知肚明。
午后余光自飞檐落下,一人立于廊下暗处,一人立在玉阶光里,始终泾渭分明。
沉默无声的对视后,以柏西宴一个无可奈何的笑结束。
他转身离开,没再多言。
高明公公朝柏西宴送别一礼后,才走到肖从章身侧扬笑道
“劳肖将军久等了,陛下已经在里边等着将军了……”
肖从章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进到殿内,高明便清退了其他人,一同退了下去。
景昭嵩坐在上方,看见肖从章时,露出一个饶有深意的神情。
肖从章神色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别开视线轻咳了两声才弯身行礼。
“请陛下恕臣迟来治罪。”
景昭嵩当即摆了摆手,表示无碍。
“方才听人说,从章是去处理私事去了?朕还想着你得一个时辰后才来。”
肖从章直起身,面上严肃正经的同景昭嵩解释。
“事情已经处理完了,陛下,臣现在就同你汇报儋州一案。”
见肖从章不想多说,景昭嵩也不至于不识趣的继续问。
随即点了点头,示意肖从章说话。
肖从章脑中理了理逻辑,随后话语简短明了的说道
“明面上的臣已然上书告知了陛下,只是眼下儋州矿山的事情存疑,一个衙役统领也不过是那暗中之人的先行棋。”
儋州的事亦有暗卫监察,景昭嵩自然知晓,点了点头示意继续说。
肖从章眸中闪过一抹暗色,想起了什么,语调冷了些。
“只是眼下潭水魏家那位五郎君下落不明,魏家门生颇广,此事尚需给出一个交代。”
景昭嵩暗暗思忖后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叹了声。
“这位魏五郎确实是可惜了,惊才绝艳的人物……”
“朕会交代暗卫继续去查,也给魏家一个交代……”
肖从章认同点头,随即压低了语气,从怀中拿出在儋州暗中调查的密件递到景昭嵩面前,沉声道。
“这是臣排查过儋州全境内的商户党派后,发现的一些身份存疑的名单。”
见景昭嵩打开看,肖从章解释道
“暗处之人在此案中虽一直干扰作乱,但他们狡兔三窟,要想查到他们的具体位置很难,矿山一事十之八九便是他们的手笔。”
偷采私矿,暗中倒卖,这可比他们现在做的那些小乱要严重的多。
往深了想,不难猜出他们最终的目的是要祸乱朝纲,翻云覆雨。
景昭嵩也猜到了几分,脸上多了几分帝王的凌厉杀伐之气。
“这帮人就跟有组织有目的似的,背后领携之人格外狡猾,近智多妖,出手带着预判和狠辣,确实有些难对付。”
“从章,你且从追查那座矿山所产精铁买往何处查起,朕直觉,那暗中之人的最终目的,一定是朕。”
肖从章俯身领命后,抬眼看向景昭嵩,语气一如当年一般的诚恳。
“陛下,有臣在,定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景昭嵩闻言一顿,随后笑了两声。
“那是,朕自然相信从章。”
二人之间也算是相伴到这皇权的中心,早就已经能放下将后背交托对方,尽管有多年未见,但故人依旧,信任仍在。
君臣二人继续聊了会应对之法,再等高明进来提醒时,才发现夜色将近,殿门外照射进一片橘色霞光。
临近将走,景昭嵩走了下来,上前拍了拍肖从章的肩,一副无奈模样的压低声调说道。
“从章,有件事,朕需的告知你一声。”
肖从章眼眸微敛,没什么反应。
景昭嵩轻咳两声,略显歉意的说道:“景瑟要从皇陵回来了……”
话音刚落,肖从章的眼神瞬间变得冷了几分。
剑眉皱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格外不愉快的事情,连神色多了几分厌烦。
这位景瑟公主年少时便是个跋扈性子,虽同景昭嵩一母同胞,但少时景昭嵩被幽困东宫,先太后意外离世后,年幼的景瑟便是由贵妃抚养长大。
性子已然是改不回来,再加上七年前她做下了不少错事,这才被请去看守皇陵,为先太后祈福。
景昭嵩同这位性子乖张跋扈的同胞妹妹也并不相熟,他也并不想因为她,让肖从章心生不满,这才特意解释。
“那帮老臣不知着了什么魔,上书说皇陵凄苦,先太后忌日将近,要朕同意将她放回……”
说到这,景昭嵩的眉间也冷了几分。
面上多了些许的猜测之意。
“这回连远在殷山的承伯侯都上了折子……”
不等景昭嵩说完,肖从章已然躬身行了礼。
他抱拳作揖,眉目间却是平静的。
“陛下无需为难,既然公主要回来,便遂了她的意吧。”
景昭嵩神情多了几丝意外。
“确定?”
肖从章抬眼同他对视。
“嗯。”
“……”
景昭嵩还是不太放心的问了句。
“她回来朕自会多加约束,不会让她像当年那般纠缠你,不过……你当真不会派人上门打她??”
肖从章瞥了眼他,神色如常。
“陛下想多了,臣什么时候是那样的人。”
景昭嵩见肖从章当真没太气恼,也就冷静了下来,当即无语摆手。
“朕还不知道你……”
他转身往龙椅上走,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来问肖从章。
“你应当是知晓她为何回来的吧?”
肖从章眼眸微暗,略显沉默的点了点头。
景昭嵩眯起眼,话中有话的说道
“听闻盛太傅家的公子请回了位神医,这病好的如何了?”
话题变的太快,但肖从章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略显怪异的看了眼他“陛下想要见他?”
盛宁同他在儋州的事情瞒不过景昭嵩,说是逢场作戏,但偏偏他明白,肖从章最不是那爱唱戏的人。
若没几分猫腻,谁信啊。
“是君后要见他。”
景昭嵩扯了个理由。
肖从章也没多想,配合着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多了抹看戏的笑。
“那陛下请便罢。”
说完,行了礼,没理会景昭嵩狐疑不妥的目光,转身大步离开了殿内。
景昭嵩望着肖从章离开,他依靠在书案旁思索了会,直到高明急冲冲的跑进来,话中都带着颤意。
帝王面具回到面上,景昭嵩神色多了几分威严压迫。
笑意淡了下来,目光幽深的问。
“做什么事这般急。”
高明喘过来气,欲言又止。
景昭嵩微抬眼皮,朝他瞥过去一眼,高明才低着头说话。
“殿下宫里的云倦过来说,君后殿下准备要离宫出走了……”
尾音还未落尽,他已经感觉到上方之人周身的气息变得格外危险。
景昭嵩扯了抹冷笑,眼神压迫又让人不敢直视。
“跑了?”
“是……云倦代为传话说,呃,说陛下您很爱折腾人,是个满肚子黑水的狗……呃坏东西,让你找个镜子看看……呃!奴才失言,陛下赎罪!”
高明实在是不敢说下去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上边的景昭嵩则是眸色危险的定在那里,眼中翻涌着几分怒火。
几分压了下来,只见他扯出一抹格外渗人的冷笑。
“朕看他真的是太闲了……”
说罢,没理会地上发抖的高明,迈步就往寝宫走去,看着背影,就知道这会儿格外恼火。
地上的高明等了半晌,才敢鬼鬼祟祟的抬起脑袋,瞄了瞄景昭嵩走远没,没看到人后,才彻底松了口气,回想方才自己说了什么,神色呆滞……
……
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