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彬冲着我,将郁结在心口的话低吼而出。
说完后,他双肩颓然落下,整个人无力的倚靠在亭柱边,仿佛刚才的怒吼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我伫立在他对面,看着张小彬失魂落魄的模样,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没有意义。
安慰太轻,承诺太空,他变成如今这样,我好像没有资格说什么安慰的话。
比起张小彬来说,我又高尚得到哪里去?
我更不可能将一切责任归咎成他懦弱。
毕竟这样的结局,还有我的推波助澜在里面。
但要问我后悔吗?
当然不。
我也不过是想自救而已,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置死地而后生过后,才能看清楚想明白一些事。
没有谁能救自己。
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
只要能踩着别人的肩膀才能挣扎出这沼泽,那谁的肩膀不是肩膀呢?
他们这些人,如果注定要溺死在这里,还不如成为你我的垫脚石,还能多几分价值。
当时,我很想将这些“道理”说给张小彬听,但看着他一脸颓样,毫无斗志的模样,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说到底,他跟言一知其实是一类人。
一样的嘴硬心软,一样的悲悯良善。
明明自己都身处火海当中,却还有空替他人悲鸣。
都是闲的。
气氛沉默几许。
我缓缓上前,坐到他身旁,开口打破宁静:“我告诉你一个八卦。”
接着,我就将二楼男生母亲怀了二胎,打算偷偷跑到镇上接生的消息告诉了他。
果不其然。
张小彬听闻后,不出意外地,疑惑挑眉:“这件事,跟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我看着他的双眸,舔舐了下干裂的唇角,仰起头,凝望着了无星光的夜空。
“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我只是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怕要是这个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想了想,我还是将自己心中的计划告诉了他。
“……疯了?绝对不可以!”
还没等我说完,张小彬直接原地起跳,眉头紧锁:“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能把这么小的孩子算在里面?……”
看着张小彬一脸负罪样,我微微歪头。
张小彬摆出这个反应我丝毫不意外。
如果言一知在这儿,我想她也一定会坚决反对的。
我知道。
这个计划的确太过冒险,也十分偏激。
但……我想不出比这更加完美的复仇办法。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会害了他?”我不紧不慢,淡然问道。
“不然呢?刚出生!离了父母不可能活下去!”
张小彬急得红了眼,眼神坚定看着我,“不行,言一知,这个方法绝对不行,真的不能再死人了,而且退一万步讲,他是无辜的啊!”
“……为什么你们总是下意识觉得,亲生父母就是最好的选择呢?”
我深深凝视着他:“我反而觉得,只有计划成功,他才能活下去,不然……”
“他绝对没法活着离开小镇。”
我指的那个人,自然是二楼男生。
张小彬沉默了。
显然,他在听到“亲生父母”四个字时,内心猛然动摇了一下。
二楼男生父母将自己儿子丢弃在小镇上,连抚养费都不愿打。
但凡对他们家境了解点的人,都对这对父母嗤之以鼻。
张小彬在先前的相处中,自然也对这父母的秉性有所了解。
说完,我直视着张小彬,语气平静:“不如,我们来赌一把吧。”
“……赌?赌什么?”张小彬怔了一下。
“就赌我这个计划,会不会成功。”
“……怎样算成功?”张小彬看着我,眼神有些闪烁。
“那个孩子安然无恙,我的仇顺利报完,至于你……活着离开小镇,就算计划成功。”
“但前提是,你必须得帮我这最后一次,就一次。”
我静静等待着张小彬的回答。
四周无比沉寂,静到我甚至能听到张小彬略显错乱粗重的呼吸。
同时,我也做好了被他回绝的准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毕竟这件事跟告密这种仅仅跑个腿的程度完全不同。
是威法的。
“……好。”
忽然间,我听到张小彬牙缝里悄然挤出一个字。
“你答应了?”我着实有些惊讶。
毕竟这个行为,已经违背他心中所坚持的信念。
我以为还需要再等段时日他才能想通,结果没想到,张小彬竟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其实一开始你的计划就挺疯狂的,现在不过是在这上面添了把火而已。”
“之前我答应过帮你,也做好了因此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只是……”
张小彬顿了顿,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我:“我只是说如果,万一,这个计划失败……”
“你应该了解我,我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所以如果失败,我会去死。”
他轻轻说出最后一句话,没有一丝犹豫。
好像将最后的希望与所有寄托,都压在了这上面。
我听着他这古怪的话,看着他眼眸里重新燃起的某种光芒,眼睛不由微微眯起。
人都是靠着希望活下去。
重新燃起斗志当然是好事,可我总觉得这股斗志里,还夹杂着张小彬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死志。
如果我这个计划最终没有成功,他就替我去死,替我扛下这一切罪责。
是这意思吗?
可张小彬,你擅自决定这一切,经过我同意了吗?
“张小彬,我发现你这人挺有意思,怎么老是觉得自己能扛下一切啊?”
我走上前,故作轻松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但其实你瞧,你那肩膀还没我宽呢。”
闻言,张小彬原本紧绷的神色怔了下,目光竟真的在我俩的肩膀上扫量,认真比对着我俩肩距。
“……明明就差不多。”张小彬抿着嘴,有些不服气。
听到这句话,我差点没绷住。
时间有限,为了不被人发现,张小彬匆匆跟我说完林语的事后,提前离开。
目送黑影从公园洞口钻出后,我也起身,朝洞口走去。
其实他讲的,跟袁媛讲的话结合起来,我基本能还原个七七八八。
大概就是我将林语打晕逃走后,有几个人闯进了那个红色房间,对林语上下其手了。
而林语母亲赶到后,碍于那几个人的身份,外加林语也不是第一次了,索性不了了之。
人就是这样。
在巨大的威胁或诱惑面前,什么都可以舍弃,经不起任何考验。
从洞口钻出后,穿过林荫道,我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味整理着张小彬给的消息。
忽然。
“咚!——”
一声巨大闷响,从我侧后身响起。
这个声音在空旷场地上显得格外刺耳,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高空落下。
我下意识转过头,朝声源方向看去。
除了边上那栋沉寂的居民楼外,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