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林语也在里面?
张小彬这句话说得我有些发懵。
袁媛这件事不是她一手策划的吗?始作俑者怎么也会被……
“很荒谬,对吧?”
张小彬看着我睁大的瞳孔,沉重地吐出一口气,缓声道:“在这个地方,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言一知,或许在你的生活里,受欺负应该找老师,出了事就该找警察。”
“可你知道吗?我在那下面看到的,根本不是这样。”
“当我看到那些所谓的正义,在隔壁房间狂笑,撕扯,肆意妄为的时候,你让我怎么相信,这样的人能保护我?”
张小彬顿了顿,目光辗转落到我身上。
“言一知,之前你问我到底在下面经历了什么,我不是不能告诉你,而是我真的真的不想告诉你。”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把这段记忆挖掉,永远不再回想起。”
“总之从那里面出来后,我才明白,曾经坚持的那些东西都太脆弱了,脆弱得像一张薄薄的纸,甚至不需要用力去捅,风一吹就破了。”
“除此之外,我也深刻知道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我觉得张小彬现在说话的语气,好像变得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张小彬看着我,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在这里,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区别。”
“所有人是猎手的同时,也是彼此的猎物。”
“就比如林语。”
他轻轻将话题绕回到林语身上,起身来到亭柱边,双手手臂撑在栏杆上,面朝湖面。
“她自认为自己读懂了这里的生存规则,却不知道她所谓的威胁或利诱其实根本就不值钱,尤其是在欲望面前。”
“都到那种地方了,哪儿还管谁是谁?”
“平心而论,林语比袁媛更漂亮吧?一个也是玩,两个也是玩,在他们眼里没什么区别。”
“等会儿等会儿……”
我越听越不对劲,抬手打断张小彬:“可他们不是说,跟袁媛发生关系的那些人,都是为),成年人吗?”
闻言,张小彬叹息声更重了几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顶个罪的事,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犯罪的人和制定规则的人是同一人,你说,应该找谁?”
他语气闷了闷,又接着说道:“再者,那些人确实也跟着一起玩了,警察也不算抓错人,顶多就是没抓完而已,而且听说围着林语的人,比袁媛那边要多得多。”
没抓完,而已。
比袁媛那边要,多得多。
我看着张小彬面朝湖面的背影。
哪怕此刻我看不见他的双眼神情,但仅从他这话中语气,依旧能听出对这个地方透顶的失望。
“在事情发生后,林语就开始胡言乱语了,还老是去抢别人手里的牌,在下面闹出好几次大的动静,这都已经不是秘密了。”
“她母亲顶不住压力,只能把她关起来,关了几天后,林语才安静下来。”
“我不知道她母亲是出于什么目的,非要执意把半疯不疯的林语送去学校,但林语只要在学校一天,你的处境就很危险。”
张小彬说完,这才幽幽转过身来,无声看着我。
我沉默了很久。
忽然回想起林语在学校抓着我时说的那些疯言疯语。
“……我也受到了伤害啊……”
林语当时,嘴里不停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当时的我仅仅以为,她这句话影射的是我将她敲晕那一次。
结果没想到,那天晚上,她跟袁媛竟还一同遭遇了这些。
我应该说活该吗?
真挺活该的。
如果她当时没动这些歪心思,没有因为妒忌把袁媛约到那下面去,后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要荒诞。
这是直接把自己的一切都搭了进去。
最好最信任自己的朋友死了。
自己也成了一块四处漏风的破布。
可酿成这场悲剧的人是谁?是她自己。
她怪不了任何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却仍然没有看透人性。
人性,是最信不得的东西。
“那你觉得,她妈非要把她放在学校是什么用意?”我追问道。
闻言,张小彬凝重地皱起眉头,无奈摇头:“这我确实不知道。”
“我猜,可能是不想让她在里面发疯影响其他人?但要是这样直接关起来不就好了?放出来就不怕说错更多话吗?”
“确实。”
张小彬的猜测,我很认同。
对啊,如果林语真的疯起来,把那地下通道的事到处宣扬,岂不是更加危险?
我有点看不懂林语母亲这个操作。
而且还有一点,同样让我感到有些唏嘘。
当初林语说,她被沈礼父亲(钦),犯的时候,她母亲为了爱情,选择了视而不见。
后来,当她被我敲晕,被后面闯进房间里的人“捡漏”后,她母亲为了生意,也选择了息事宁人。
如今,哪怕林语被千人骑,万人论,她母亲也依旧自愿臣服在权力之下。
每次妥协的理由,都让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再一次刷新了我对人性的下限认知。
所有的利益链都搅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整个小镇是真的烂掉了,从根上在腐烂,发臭。
制度在这里不仅没有成为老百姓最后的保护,反而成了凌虐的帮凶。
一切早已乱套。
“但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会尽量陪着你。”
“你之前保护了我那么多次,好歹也换我来保护你一次吧。”
张小彬温柔的声线,把我纷乱的思绪轻轻拉了回来。
我抬起头,看着张小彬闪烁的眸光和欲言又止的神色,有点尴尬的垂头清嗓:“那什么……我先回去了,你说的事,我考虑一下回复你。”
说完,我无视张小彬抬手想留人的动作,脚底抹油般立马开溜。
在那一刻,我突然有些心慌。
因为我很怕听到张小彬说出一些我不该听,也不想听的话。
这个张小彬,真是不长眼。
你跟我说,有个屁用啊!
而且到底要不要让张小彬重新参与进来,的确需要冷静下来再行斟酌。
我快步朝家的方向回走。
走上坝子时,我习惯性地抬头朝主卧的窗户看去。
结果目光挑过二楼时,突然看见一个体型微胖的女人,正贴在二楼窗户边,紧张地朝外张望着。
她忐忑的神色,正好与我挑望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下一刻。
女人眼神立马闪过一丝惊慌,快速消失在窗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