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天,下山,有人在后面叫你,千万别回头,因为叫你的可能不是人。
七月初一,满山大雾,我跟爷爷拜完山神正要下山,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我名字:“阿瑶,阿瑶!”
回头一瞅,见不远处山坡上有个人影在向我招手。
我刚要开口,爷爷一把捂住我的嘴巴,把我提了起来。
他面朝着那人影,大气都不敢喘,一步步倒退往山下走去。
直到那人影彻底消失在山雾中,他再把我一把搂进怀里,大步往村里冲去。
一到家,奶奶就迎了上来:“老头子,咋了呀,紧张兮兮的。”
爷爷大口喘着气:“大鬼是大鬼回来了!”
大鬼,是我们土话里对山魈的叫法,山肖是古巨猿的一种,学人说话,有些还会变成人形。在山里,如果突然听到有人喊你名字或者向你招手,千万别随便靠近,那可能不是人。
五年前,太平村闹山肖,被吃了好几个村民。
后来爷爷领着村民上太平山,捣了山肖的老巢,杀了山魈,剥了皮挂在村口。
自此,太平村安稳了五年,没想到现在山魈又回来了。
爷爷从柴房里拎出一把劈柴的弯刀:“我得去找村长说山肖的事情,这畜生估计要进村。你领着阿瑶去老二家躲一躲,他家在村中间,安全。”
奶奶点了点头,爷爷便提刀出门去了。
爷爷出门后,奶奶把围裙一脱,拎了一篮鸡蛋就带我去了二爷爷家。
二爷爷家是村里罕见的全砖房,铁门也比一般人家要厚,据说风牛都撞不开。
他家隔壁就是王五家,王五是我最要好的小伙伴。
二爷爷一看到我,神色就变了:“身上被山魈留下了味道。山魈这畜生聪明得紧,会在目标身上做标记,夜黑的时候就出来吃人。躲在村里肯定没用,只有往镇上跑去,人多的地方才能活命。”
奶奶听了二爷爷的话也急了起来,要出去找爷爷商量。
二爷爷也跟去了,他们走的时候千叮万嘱我别给任何人开门。
我连连点头,等他们都出门了,我就踩着柴垛,趴在二爷爷家的墙头上喊:“王五!”
刚喊了两声,听到架梯子的声音,下一瞬间,王武的小脑袋从院墙上探了出来,朝我咧着嘴傻笑(王五嘻嘻)。
我忙跟他说了上山撞见山魈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他便笑不出声了(王五不嘻嘻),急匆匆跳下墙头:“糟了,我姐还在山上割猪草呢!”
说着,他提着把镰刀就冲出了门,喊都喊不住。
这小傻子,山魈比熊瞎子还大,浑身像石头一样梆硬,还力大无穷,他拿一把破镰刀有什么用?
这么一想,又难免有些担心林姐姐,但愿他没碰上山魈。
往往出门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只能在二爷爷家院子里不停的走来走去。
好久才听到开门的声音,奶奶回来了,二爷爷却没回。
奶奶说他俩在村里找了一圈,还没找到爷爷,只能让二爷爷继续去找爷爷,她先回来带我去东华镇上的表姑家避风,等村里组织人手抓住了山肖再回来。
她套好二爷爷家的驴车,一下把我抱了上去:“趁天还亮,山魈不敢随便下山吃人,我们赶到镇上去。”
出村的山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就我和奶奶两人驾着驴车往前跑。
日头病恹恹的,挂在半空中,根本没法去散路上的薄雾。
风吹着两旁的竹林,“啦啦啦” 的响,竹子在风里不断摇摆,好似有无数个人在风里朝着我们点头哈腰。
我紧紧抓着奶奶的衣角,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两旁的林子里藏着山魈,听到我的声音,冲出来吃了我。
赶了不过半里路,老驴突然停下了脚步,再也不肯向前走。
“阿瑶,阿瑶!” 又有人在身后喊我的名字。
我刚想回头瞅一眼,奶奶喝道:“妮子,别回头看!”
我听到奶奶的喝声,浑身一个激灵,索性闭起眼睛,把脸埋在了奶奶背上。
奶奶扬起鞭子,一下下抽着那老驴。
谁知老驴怎么都不肯挪步。
“阿瑶,阿瑶!” 声音越来越近。
奶奶咬牙拔下了头上的木簪,狠狠的扎在老驴的屁股上。
老驴吃痛,“呜哇” 的大叫一声,发疯般撒开四肢,乱跑乱窜起来。
疯驴子劲头很大,奶奶根本拉不住缰绳,几下颠簸,我就从驴车上被颠了下来,而奶奶则被老驴拖着冲进了一旁的竹林里,眨眼没了踪影。
我哭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想冲进竹林找奶奶,但竹林里暗沉沉的,隐约还传来几声怪异的低吼。
我一时间进又不敢进,退又不敢退,只好站在原地哇哇大哭。
好在没一会,奶奶就牵着已经安稳下来的老驴从竹林里找了回来。
我哭着扑进她的怀里,她也不说话,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就把我抱上驴车,然后继续赶路。
又走了一里路不到,事后想起了 “巴巴巴” 的声音,一股浓重的柴油味涌进了鼻腔里,是拖拉机。
我回头一看,只见爷爷开着拖拉机,一车村里人跟了上来。
爷爷一手扶着拖拉机把手,一手朝我们挥着:“老婆子,阿瑶,快停下!”
我连忙摇着奶奶的手臂说:“爷爷跟上来了!”
可是这奶奶似乎完全没听到爷爷的喊声,也不搭理我,只顾着不停地打老驴,催驴跑快一点。
那老驴估计是累坏了,任奶奶怎么打都快不起来。
奶奶把我从驴车里抱出来,放在驴身上,自己也坐上来,随后双手扯住套车的绳子,一用力,拇指粗的麻绳就这么扯断了。
奶奶的力气什么时候有这么大?
不对劲,这难道是个假奶奶?
我的心里一阵发毛,却又不敢乱动。
三开的板车一下子横在路中,挡住了拖拉机。
爷爷熄了火,和那群人跳下车,骂骂咧咧的朝我们冲过来。
没了板车之后,老驴速度快了起来,渐渐和爷爷他们拉开了距离。
可没想到,前头的薄雾突然一阵涌动,钻出一头大黑牛,是镇上走村卖货的陈货郎来了。
货郎的大黑牛身子两旁挂着货栏,站了大半条山路。
这段路两边都是高土坡,没法避让。
老驴自顾自顿住脚步,假奶奶直接伸出手狠狠抽它臀部,它也一动不动。
于是,她一手把我夹在了臂弯里,猛的跳下驴车,朝一旁的坡上冲去。
爷爷也已经靠近了,他把手里的弯刀使劲朝着假奶奶扔过来。
锋利的刀刃砸到了假奶奶的腿弯里,竟然只擦破了一点皮。
但被这一砸,她踉跄了一跤,把我从怀中掉了出来。
她再想回头抓我时,爷爷已经大步冲过来,把我抱进了怀里。
村民们也一个个气喘吁吁的从房屋里钻了出来。
假奶奶盯了他们一眼,满眼都是怨毒之色,随即几个窜跳,消失在了竹林中。
陈货郎看着气势汹汹的村民和在竹林中窜跳的 “我奶”,一脸蒙:“你们村的人都成精了?”
爷爷一路抱着我,把我带回了村子,安顿在二爷爷家。
“这刚刚那个是不是假的奶奶?这奶奶到底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