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声音的主人继续阴阳怪气:“瞎子哭得这么厉害,怎么,他不要你了?”这声音绕着修闻转圈,时而近,时而远。
“你乱说!”修闻抓起石头就朝声音的方向猛砸,“当”地一声,还真被他砸中了!
对方不再说话,周围霎时安静下去,一片寂静可怕。
修闻不知所措地往后靠,生怕对方恼羞成怒攻击自己。他这会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跑,若是现在回去,肯定要被卢西恩教训。比起眼前的陌生人,他更怕圣殿里那个……
世界上总有一种怪事,就是你越怕什么,什么就会发生。比如……
一双手抓住了修闻的领子。
由于实验服很宽松,所以一拉扯它就直接变了形。这股拉力太大,修闻还没来得及喊疼,衣服就被撕烂丢到了别处。
他自己也被狠摔出去,连同实验服一起惨兮兮倒地。
修闻再小再傻也意识到不对了,他抓着破碎的布条,心里咯噔一声。这哪里是人类能做到的事?绝对不是!
一股惊悚感涌上心头,周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几分。
“卢西恩不会丢掉我……”他故作镇定,将兔子玩偶护在怀里,边后退边反驳。
凉飕飕的风吹得他浑身颤抖。
“哈哈。”对方冷笑,“他真这么疼你?”
不知道是不是修闻的错觉,他从这番话语中听出一丝怨恨,所以不敢轻易回话。
哪料想对方直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身前,边抚摸边安慰:“别害怕,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我和你一样,感觉得出来吗?”
修闻毛骨悚然,被他摸过的地方陡然冒出鸡皮疙瘩,像是被毛虫爬过。这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他迷糊地“啊”一声,怔在原地。
这是他苏醒后第一次遇到血族。
虽然是同类,但是对方让他感觉非常难受……那股压制感过于强烈,以至于他没办法放松下来。
对方看出了他的惊恐,低声笑了一下,道:“你胆子这么小?”
修闻无视这句话,强装镇定:“你是谁啊?”
“我?”男人有些好笑,“你猜猜?猜出来有奖励。”
“我不认识你。”修闻确信自己没见过对方,也不想去胡乱猜测,可按对方的口吻,他应该认识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故作失望道:“好吧,你确实不认识我。”
……
得亏修闻没有眼睛,不然肯定会翻他几个白眼。他就说自己不至于这么没记性,人类也就罢了,凡是见过面的血族他一定认得。
“你认识我?”
“嗯,认识。”
修闻顿感不妙,猛然回想起自己沉睡三百多年的原因……不就是为了逃避其他血族和长老会的追踪吗!
这个人怎么会认识自己?
他的言语和内心同步:“你是谁?到底要干什么?别抓我,很疼!”
小孩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很多情况下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很少考虑别人的想法和心情。
男人省略自我介绍,凑近道:“我就是想来提醒你,别总跟人类混在一起,那种东西低贱又卑劣。”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修闻下意识觉得他在暗骂卢西恩,于是立即怒声反驳:“胡说!你胡说八道会烂嘴巴!”
怒意盖过恐惧,他气呼呼地把鼻涕抹在对方身上,显然是蓄意报复。
男人见状挑起眉毛,也没有生气,而是淡声道:“跟低贱的东西待久了,你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修闻缩回手。
也就在这时,男人顺势夺过兔子玩偶,嘲讽道:“好丑的娃娃。”
“你还我!”修闻连忙扑上去抢夺,“不丑!”
对方将他按在怀里,任由他拼命踢打,小家伙的力道跟挠痒痒似的。
“哪里不丑?这东西连眼睛都没有,又破又烂……啊!”男人突然惊呼一声,随即眯起眼睛一笑,“像你?”
其实玩偶的眼珠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缝好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弄掉了,连找都找不到,尽管如此,修闻还是不愿换掉它。
“还给我!”修闻头脑发昏,使出吃奶的劲儿拽住对方袖子,另一只手拼命往上抓!
男人有意逗弄,边嘲笑边吓唬他,一不留神就被修闻咬住了胳膊,他的嘴角立即僵住,然后缓缓下垂。
他突然抓住修闻的手腕,下一秒就带着他的手刺入玩偶的胸口,将大团棉花抓了出去!
修闻脸色顿变,下意识想缩手,却被对方按得动弹不得。大团棉花在他掌心掉落,随后对方又迫使他一下一下抓出剩余的棉花,直到玩偶的胸口和肚子彻底瘪下去。
“呜……”修闻嘴唇一瘪,细碎的呜咽从口中发出,眨眼间就大哭起来。他哭得撕心裂肺,眼前那块绷带很快就被泪水打湿,不停地往外渗泪
男人不仅没有安慰他,还趴在他耳边恶意嘲讽:“你以为卢西恩对你很好?他就是把你当宠物养,等你没趣了就会丢掉,到时候谁也不要你。”
修闻哭得更大声了,他边哭边骂:“你有病!你烂嘴巴!赔我兔子!”
男人冷笑,指尖顺着他的脊椎往上滑动,直到捏住白皙光滑的脖颈:“破娃娃有什么好玩儿的?你想要,我就给你真的。”说罢,他便将一团冰凉僵硬的东西强行塞到修闻手中。
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的尖叫!
修闻拼命甩手,恨不得连同自己的手臂一起砍掉,可对方故意将那团东西按在他手中,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他吓得不轻,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疯狂流淌,他双腿一软,作势要倒。男人冷笑,抓着胳膊不让他真倒下去。
修闻哆嗦着唇感受掌心那团东西,它应该是已经僵硬的老鼠,但有些地方还是软的,似乎一戳就会皮开肉绽。
他非常害怕已经死亡很久的动物。
为了卢西恩,他可以喝尸血,可以吃切碎的腐肉,但他不可以亲自接触完整的腐尸。
究其根因,源于三百多年前的一场噩梦。
那是一个春天,他在夜色中行至一片松林。圆月皎洁,黑影摇曳的松林深处有一顶黑漆漆的帽子。
他按耐不住好奇心瞥了一眼——如果有机会重来,他绝不会把视线投向那顶帽子。
帽子里是一只正在腐烂的黑猫,它安静地躺在里面,肚子早已干瘪,里面似乎还有东西在蠕动。脏兮兮的毛发混杂着血腥味,一缕一缕并在一起。清风过林,尽管没有气味,但年幼的他依旧幻嗅到了难以忍受的恶臭。
……
修闻始终没能扔掉手里的动物尸体,他渐渐安静下来,僵在原地。
手指一戳,冰凉湿滑的脏器立即包裹住他的指尖,粘腻的触感随即扩大到整个掌心。
修闻安静得可怕。
等男人意识到不对劲时,他的手掌已经被修闻抓出五个血洞,两人掌心隔着两层骨皮,几根黏糊糊的条状物从缝隙中垂下,空气里隐约弥漫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他蓦地松手,脸上那抹笑意缓缓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