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回青山村，也没回秀水村。
我不想回到那个周林我俩曾经爱的小屋，我不想触景伤情。
我也不想回到那个鸡飞狗跳的娘家，不想给我妈添麻烦。
我找公用电话亭，给秀水村我妈那边打了电话。
她赶到电工家，接起我的电话，我妈激动又高兴，我找周林这些日子，我妈去过青山村，听人说我走了，她也是急的好多天睡不着。
“妈，您别担心我了，我现在可好了！”
我妈声音哽咽，我能感觉到她似乎有话说，却始终没说出口。
“小婉，那个……周……”
“妈，我没找到周林，所有我才想在省城一边打工，一边找他呀！妈你知道吗？省城的钱可好赚了，卖两个月茶叶蛋，都比咱家一年的收入高！我已经找到了挣钱的营生，妈我会好好干，挣钱，挣很多钱！”
“小婉，妈不需要你挣很多钱，妈就希望你好好的！”
“妈，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知道自己这条命救回来有多不容易，对了，六姐，六姐她怎么样了？水厂的事我知道了！”
关于陆战水厂的事儿，我妈他们一直都瞒着我，就怕我担心。
现在我主动问了，我妈也就说了“小婉，妈跟你姐不是存心瞒你，是不想给你添堵。不过你别担心，你姐现在已经找到新工作了，陆战水厂被人买下来开了养猪厂，你姐现在在那干活呢！”
“养猪厂啊！”
可以想象那活不干净，也不轻，但不管咋说六姐现在有着落总是好的。
“小婉你别担心，你姐说了，那活不重。”
“妈我知道了，我在省城好好干，等我站稳了脚跟，就叫六姐跟我一起，妈你也好好的，别舍不得花钱，女儿们现在都能挣钱了！”
与我妈报了平安，我走出公用电话亭。
站在陌生的冰城大街上，道两旁车水马龙，于我而言却是格外陌生。
我在一处棚户区，租了个小平房，地方不大，但我一个人住足够了。
之后，我要开始我在省城的事业。
第一站是去废品站，一边打听各种价格行情，然后买了辆破的不能再破的脚蹬三轮车。
这车也真不是一般的破，不仅车轱辘是瘪的，连车圈都有点瓢。
我费了好大劲才推到自行车修理铺。
那修车的大爷，看到我推来的这辆破车，也是连连摇头。
“你这车，都破成这样了，没啥修的价值了！你看这车斗都烂了”
我满脸堆笑“大爷，我从农村来的，手里没啥钱，您就帮帮忙，缺啥我去找。”
老头也算善良，看我这不容易，勉强点点头“行，那我尽量，但这车斗子都快烂掉了，我这倒也能焊上，不过你得自己去找两块铁皮！”
“行！我这就去，大爷谢谢您了。”
我按照修车老头说的，又去废品站买了两块铁皮，老头把我瓢了的车圈正正，又给我换上没啥大毛病的二手胎，其他零件有毛病的也换掉，最后把我带回来那两块铁皮焊上。
早上我推来的时候，还是辆破车，这会儿修好了，倒是看着不赖。
我对老头竖起大拇指“大爷，您太厉害了！”
“一辈子干这个，就这点手艺！”
“多少钱！”
我正要从兜里掏钱，老头却摇摇头。
“不用了，看你这姑娘也不容易，铁皮是你自己找的，车胎也都是旧的，就不收你钱了！”
“别啊！您老也忙了一小天，哪能让您白干！这钱给您，多了少了您多担待！”
我把兜里的零钱都给了修车大爷，然后就推着三轮车跑了。
我前脚走了，老头还在后面喊“不用这些，再拿回去点！”
我回头看看老头“大爷您收着，以后少不了麻烦您呢！”
修车大爷人厚道，我也不想占人家便宜。
人不说了吗，占便宜这事有瘾，一旦习惯了占便宜，就会老想着占便宜，面上看好像是占了便宜，其实也把道走窄了。
该咋样是咋样，谁也不占谁便宜，大家都做好自己的事，这样才能良性循环，往好的方向发展。
骑着自己的小三轮，我乐呵呵的回自己的出租屋。
打了盆热水，再放点洗衣粉，把我的新坐骑好兄弟，好好收拾收拾。
“小三轮儿，以后可就指望你赚第一桶金了！”
第二天一早，我不到四点就起来收破烂。
我学着外省那些收破烂的，在三轮车前绑了个小水桶，一边走一边敲。
周边居民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是敲大鼓收破烂的来了，谁家要是有废纸壳废书本废铁废塑料，就会找我。
虽然，刚进胡同时，也被人骂了说我扰民。
早起的鸟儿会挨骂，但早起的鸟儿也有虫吃。
这时间，家里做早饭的妇女已经起来了，我走到一片厂区家属楼，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站在二楼平台上朝我招手。
“书本要不？”
“要要要！大姐，我这就上来！”
这可是我收废品事业的第一单生意，莫名的还有点紧张。
我拎着袋子，乐呵呵的上楼。
一进屋，只见门口堆了一大摞子书，大多都是高考用的。
“高考啊！真了不起！”
见我这朴素老土的打扮还知道高考，那位大姐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你也知道？”
“嗯，考大学不容易，一分努力一分收获！孩子不容易，家长也辛苦！”
“可不嘛，这孩子三年高中第一次没考好，又复读一年，可是把我折腾死了，不过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今年考的不错。考京城去了！这几年钱没少花，就存下这一堆书！”
“大姐，那可真得恭喜你啊！这以后孩子出息了，您就等着享福吧！”
“嘿嘿嘿，享啥福，当妈的到啥时候都是操心的命！”
大姐嘴上那么说，可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的确啊，这年头大学生含金量多高，考上了只要自己不作死，基本都能有很好的人生。
回想当初，我要是不落榜也许现在也穿的利利索索，在什么什么单位的办公室里喝茶水看报纸呢！
当然，如果那样，我就没有后来的经历，说不上哪种好，哪种不好，各有各的利弊吧。
按照我之前打听来的收购价，这书本收价一般是一毛左右，多点的给一毛，大多七八分，也有五六分拿下的，反正对各家来说，这些本就是废品，放家里也占地方。
我给大姐报了个不高不低的价七分五，但大姐一高兴，就说不用称了。
“妹子，你这姑娘说话中听！姐今天高兴，你都拿走吧，不要钱了！”这姐姐人倒是爽快。
可我本着诚实做买卖的想法，不能第一单生意就占人家便宜。
想想还是估堆给了大姐三块钱。
这些书也真是够分量，我觉得自己力气挺大了，但这一大堆还是扛了两趟。
回去一称重，足有七十多斤。
我看着这堆书，不禁感叹“我的妈呀！这玩意真压称。”
我走街串巷的收废品，一点点就总结了不少经验。
书本不占地方，看着没多少，但挺压称，废纸壳相反，看着一大堆，但上称没多少，这两种一般都喜欢估堆，差不多的就不麻烦，象征性的给点钱就拿走了。
大多数时候都挣钱，但也有少数时候打眼，看着像五六斤，结果回去一称重四斤不到，这玩意就得靠经验累积了。
金属类的估堆的就少了，一般都称重，最近一段时间，废铁收购价一毛多，铝一块多，铜两块多有时候能冒到三块。
当然，即便是铜这种货，有些收废品的也很能压价，碰上家里老人不懂的，能压到两块以下，有的甚至翻倍赚。
收废品这行，水很深，里面的门子也不少。
金属类值钱一点的，只要在秤上做点手脚，利润就来了。
废纸类的吸水吸潮，大多数收废品的都往里面浇水，一斤纸壳子有时候成倍重量的浇水，收购站那边最烦这种，但一般扣点杂儿，也就收了，账一算还是赚的。
我起早贪黑这废品一手就是一个月，看的多了，学到的也多了，里面这些门路也摸的门清，但别人那么干，不代表我就要那么干。
我以前从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商人诚信为本’，我想一个人若是想把事业做大，诚信那必然是第一位的。
我收货的时候明明白白，能称重不估堆，卖给收购站也是该咋样咋样，钢铁铜铝里不掺土，书本纸壳也不浇一滴水。
所以我无论去哪个废品站送货，他们都特别喜欢我送的货，我这也算奇货可居，价格上当然也会争取个最高价。
这两天胡同里有红袖子大妈检查，说我家院子里杂物太多，我怕被大妈教育罚款，一大早就装车去废品站卖货。
我常去的老钱家废品站，平时是钱老大收货，今天我来的早，他不在，他媳妇儿在这盯着。
这女人没咋见过我，就以为我是生瓜蛋子，那张写满算计的脸上，眼珠子滴溜一转就没憋什么好心眼子。
“诶呀妈呀，你这货也不行啊，这纸壳子浇水了吧，不行不行得扣杂，还有这铁，黑漆漆的，上面还沾着土呢，这是卖铁啊，还是卖土？正常收价一毛七，我这顶多给你一毛五。”
这一顿铺垫，给我挑了一堆毛病。
这情况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刚干那会儿，收购站的没少拿这招忽悠我。
但她说的那些都是鸡蛋挑骨头，我自己收的货，自己心里有数，要说我的货不好，那这冰城的收破烂的都没有好货了。
但我也不跟她掰扯，冲这女人笑了笑，然后二话不说转身推车就走。
她见我走，这下可急了，忙快步上前拦住我“诶，你咋走了？货不卖了？”
“嗯那，不卖了，到别人家看看去。”
“别人家不也这价，就你这货，到别人家没准还没我家高呢！”
“那就试试看呗！反正我自己收的货有没有土，浇没浇水，我自己心里有数。这附近收购站我唐婉哪家没去过，压价的有，但挑我货毛病的，你这还是第一家！”
听我这话不对路，那女人马上把话拉回来“诶呀妹子，你这气性还挺大的！那做买卖不都这样吗？价格你不满意，咱可以说，这说走就走干啥？”
“姐姐，你家大哥收我的货，之前废铁一毛九，纸壳子一毛，这还是前几天的价格，这两天废品价格抬头，我也不多跟你要，废铁你给我两毛，纸壳子一毛一，我这就卸货！”
“你……哪有这个价？我收这些天都没这价！”
“别人家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唐婉的货就值这个价，你自己干这个的都明白，那帮人收铁往里掺土，纸壳子书本浇水，我这铁干干净净的，书本纸壳也是干的，当然不能跟别人的一个价！”
“那也不行！”
“不行我再溜达溜达！”
我不确定，去别人家能给到我说的价格，可能也不高，但我明白做买卖这玩意，说和气生财，但前提是不能让人拿住，不然以后就被动了。
眼看着我推车要走了，身后传来一声粗犷的男人声音。
“你这娘们瞎咧咧啥？唐婉的货值那个价，就按她说的给！”
我回头一看，是老钱家大哥。
他这么一说，她媳妇儿还不乐意了。
也不知抽啥邪风，就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是她的货值钱，还是人值钱？”
我了个老天爷，这话可是够难听的了。
我就是来卖货的，你愿意收就收，结果就扯出这个来了。
我听了来气，现在别说是两毛一斤的铁，就算是给两块我也不卖了。
我推车走远了，身后那两口子还鸡飞狗跳。
“你这个虎娘们，到手的钱都不挣了？”
“你给那价还挣个屁，姓钱的，我看你就是看上那漂亮的小娘们了，咋地，她人长的好货也香呗！”
“你知道个屁，唐婉收的货不糊弄人，就算一斤多给一分两分的，也比收别人的合适，你这娘们好赖不知啊！”
“你说谁好赖不知！我看你就是被那狐狸精把魂儿勾走了！”
当女人难，当个走街串巷收破烂的女人更是不容易。
老钱家的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
就因为我这张脸，这张别说在收破烂这行，拿到哪都算出众的脸，可是没少给我惹麻烦。
有人说我靠脸收货，更有人说我一边收货一边勾搭男人。
特别是老钱家那搓火的女人，之后咧开大嘴叉子到处说我的不是，很长一段时间，我收货的时候，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
这不好的名声传出去，更是引起了街边巷尾一些混混儿的注意。
因为流言，我在附近收货不太容易，最近就走的有点远。
周五晚上，我骑着三轮往家走，等我到住的胡同，已经晚上七点多。
突然，我的眼睛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之后，我前面，我后面，各站了两个穿着花哨的小混子。
“妹子，收破烂多累啊！走，跟哥儿几个乐呵乐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