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乔楷阳听他这么说,竟下意识抱紧银鼎,决绝道:“绝无可能。我永远不会这样做,即便它的主神有一定几率会同意此事。”
“即便这是你唯一的生路?”晓云驰挑着眉,抱起双臂,故意问道。“阳哥,世上本有许多路,你何苦非要走上那条死路呢?”
乔楷阳闻言,却瞬间警觉起来,双眼刹那间变成了象征非人的竖瞳。“你不是一个残忍的神,为何一定要建议我这么做?”
“我不残忍吗?”晓云驰露出了标准的假笑。“等你看过战事圈里,那些有害垃圾对我的评价,就再也不会这么觉得了。当年在联盟时,我没少杀那些敢跟长乐星打交道的家伙……”
“那些东西,不能被称为人。”突然听到这个星球的名字,乔楷阳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仿佛吃了一大碗苍蝇。“自长乐星成立伊始,联盟就在追剿长乐星,多亏这些该下斩生峡的家伙,联盟才会到现在都没能将它剿干净——”
“它会消失的。”晓云驰随意而熟练地将这个话题岔了过去。“阳哥,你想拯救自己吗?”
“你一向神通广大,一定有别的办法救我。”乔楷阳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自顾自跳过了这个很难以回答的问题。“你本来也打算说那个方法的,我看到了。可你为什么要突然改变口风?”
“唉……”晓云驰叹了口气。“你难道没发现,在我说出答案前,这里就多了两个人吗?阳哥,你的警觉性还是太差了。”
什么?乔楷阳缓缓瞪大了眼,背后的翅膀也因惊恐而战栗起来。刚才,这里居然多了人吗?他怎么什么都没发现?
忽然,在一声叹息中,一只冰凉的手攀上了他的脸;很快,那只手的主人,辰戌真,自殿内的虚无中显出身形,悲伤地注视着他,眼中写满苦涩,仿佛在质问他何必如此。
看着辰戌真的眼,乔楷阳一瞬间想了许多。本能告诉他,自己该编个善意的谎言,或者搬出前世作筏子,甚至用他们曾经的同命神关系敷衍过去,至少要把当前状况解决。
可纵然他想了许多,最终却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心虚地撇开了头,拒绝继续与辰戌真对视。他有种直觉,如果他敢用谎言解决问题,辰戌真一定会要他好看……而他们的关系,还没差劲到非要撕破脸的地步。他不能那么做。
辰戌真也没有说什么,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以目光描摹着他的轮廓,直到辰谐在周昀殿大喊出声,才下定了某种决心,收回贴在他脸颊上的手,一把夺下那只银鼎,抱着它后退几步,开始引出银鼎中的光能。
他动作太快,乔楷阳甚至没能来得及阻止,就眼睁睁见他将全部光能汇聚成一颗银珠,仰头吞了下去。紧接着,他看到——
刹那间,辰戌真额前浮现出一对银色龙角,银鼎冠上垂下一双碧龙鳞纹金枝长博鬓,紫纱衣化作紫羽带,白袍化作紫金银三色织金边神袍,内两层分别织有牡丹、水山龙暗纹,最外层则是一件紫棠虹缎六边形领罩袍;十片指甲皆附上了雕琢着腾龙的拼接金银刻片,手中银鼎更是忽然涌出无数宝物,瞬间淹没了昭明宫的地面。
在这满地璀璨的映衬下,辰戌真红着眼眶,挥手令银鼎化作一道白光,与乔楷阳融为一体,紧接着便似站不稳当般,轻轻晃动了一下,眼角顺势淌出两行泪。而那泪滴在落下后,竟化作了比珍珠还要圆润的白宝石,迅速滚入一地宝物,不见踪迹。
随后,他望着乔楷阳,轻声问道:“阳哥儿,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目睹一切的乔楷阳,竟用惊叹的目光打量着他,毫无半分意外情绪可言:“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昼夜之龙啊。”
早在辰戌真动手时,就走远了些的晓云驰,在乔楷阳问出这句话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现状已经很清晰了,容不得他们有所疑惑——
据《诸山海地理奇经》记载:寰宇曾有龙,行于光阴,能象昼夜;其身极广大,乃至无边,神力极伟,可替日月。初帝时,彼司朝夕之变、拥生灭之权,璃君时,化为人之神,广布甘霖。廿万年后,烈日入暮,龙亦无踪。
当年他读这一段时,总觉得其内容太胡扯,世上怎么可能有那样的龙?可现实已经告诉他,这种龙不但有,还变成了一位与龙完全无关的、活生生的星天神,甚至还在生而复死又复生后,与这个时代的人产生了交集!
苍天啊,世上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原年曾经的下属神,到底是怎么变成他老师的学生、璃君的协助者、火神的神侣的?
与此同时,辰戌真诧异道:“你,你完全不会为此而感到惊讶吗?”
“不会哦。”乔楷阳摇摇头。“一般的神明,绝无可能转化原初魔祖的魔力,而你不但做到了,还能在成为魔神后,始终坚持救世济人的本心,这本就不同寻常。自从得知了此事,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久留于世间。”
“只是,我没想到,那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快到曾经的我根本来不及挽回局势,只能像一个旁观者那样,看着你走向末路……”
“但,我对此并不甘心。”乔楷阳抿了抿唇。“于是,我建了一座神墓,并在墓中布下抗朽阵,以保留你的神躯。我不相信你会死得轻于鸿毛,你原本的命运,也绝不会如此短暂才对。”
“不,一切皆有可能。”辰戌真笑着摇摇头,举步穿过一地宝物,走到乔楷阳面前,摸着他的羽带,讲述起了过去的故事。
“我的第一世,是光阴本源之主,诸神之帝君正妙天君的属臣。那时的我,受多方世界供奉,凌驾于众生之上,修为却始终停留在最初状态,不得进益。”
“我时常为此而困扰,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好向正妙天君最信赖的神明——琉璃天女君,寻求帮助。她对我说,我不缺功德与福泽,若能摒除傲慢,就有机会成为永恒之神,纵然转世,亦不可变。”
“于是,我舍弃了一切名号,不再接受供奉,一心修行,终于在正妙天君神陨前,修成了不死不灭的神魂。”
“不曾想,两百年后,第一次诸神之战爆发,我在璃君第一次集结诸神,与原初魔祖对抗时,不幸神陨于黎明灵山。我神陨后,昔日神躯落入黎明星系,供当地民众取宝,神魂则归于天河,在经历三次灾劫后,成了璀星……”
他说到这里,松开乔楷阳的羽带,温笑道:“后来的故事,你知我知。”
“那,前世的我呢?”乔楷阳却忽地哽咽了。“前世的我,对你来说又算什么?”
“既是神侣,也是情劫。”辰戌真说。“这是最真实的答案。虽然我大可以骗你,但敏锐如你,最终一定会发现真相,所以……抱歉。”
乔楷阳却追问道:“你一早就知道那是情劫,为什么不避开我,甚至还受聘下山,做了祯王?你已经渡过灾劫,只要斩断情劫,就能像最初的本源神那样,永远不生不灭……为什么?”
“为什么?”辰戌真看着他,眨了眨眼,忽然伸手捧着他的脸,往他唇上亲了一口。“告诉我,这会给你带来怎样的情绪?”
这情况来得太过突然,乔楷阳当场就懵了,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耳朵根像起烧了一样红,满脑子交错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与‘触感极佳’的混乱念头。他不太明白,据眼下情况而论,他还需要为此产生什么特殊情绪吗?
“呜呼~”一旁的晓云驰鼓了鼓掌。“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现世报啊,阳哥。让你先非礼人家,这下可好,终究被非礼回来了。”
“你懂的是不是太多了?”乔楷阳这才回神,气急败坏地说道。“虽然联盟规定十八岁算成年,但沐雨人二十岁才会举办成人礼吧?”
“虽然的确如此,但不好意思,我今年十月就要过二十岁的生辰了。”晓云驰从满地宝物里薅起一对二龙戏珠银杯,飘起来慢悠悠离开了现场。“你们聊,我先去找谐君玩会儿。”
他刚走出一段距离,就听到身后传来好一阵丁零当啷的碰撞声——许是龙和凤终于想通了,打算做点儿与当前情绪相契合的事吧。至于他们具体会做什么,那跟他没关系,他也没有偷看的想法和打算。
当他走出金舆殿正大门,就见辰谐提着一只不断发出碰撞声的箱子,快步往这边走来,嘴上骂骂咧咧,似乎对刚做的事非常不满。为免辰谐看到不该看的,他连忙拦住了他,问道:“谐君,发生什么了?”
“别提了!”辰谐大声地骂了一句。“圣上他是个疯子,居然把主君的龙珠嵌在周昀殿大梁上,还在周围摆了逆转运阵!他就不怕哪天玩脱了,害得自己意外死吗?”
他此话一出,金舆殿里的动静顿时更大了,甚至隐约传来几句讨饶。晓云驰听着那些动静,看着辰谐的眼神逐渐变得怪异,这人是不是早就知道里头在干啥,才故意这么说的啊?
辰谐对晓云驰的质疑目光视若无睹,拉着他就往外走,还故意大声说:“别管主君和圣上了,殿下,咱们还是去做点儿有用的吧!”
晓云驰没抗议,毕竟他也很不想留在这里。在矛盾的爱情里,总是会产生一些奇妙的冲突,他才不想知道那些冲突具体会是什么!
就这样,他被辰谐拉着,从一条小路绕过了金舆殿,又穿过一扇掩在凌霄花藤蔓后的小门,一路直入祯祥宫后院,又停在了一座周围种满了外界已灭绝珍稀植物的庭院人工湖边。
这湖的水银光灿灿,水底游着龙鱼三两只,还种着五彩斑斓的藻类植物,既抓眼,又奇怪,晓云驰甚至在那些藻类里,见到了好几种能净化水质,又早已消失的古水藻。
于是他想,他来都来了,精神创伤也受了,拿点东西总不会太奇怪吧?遂将那对银杯收起,在附近一块大石上坐下,开始控制水流拔水藻,打算在神冢里养点儿这东西。
辰谐也没管他,自顾自绕着湖边走了一阵,还把岸边的石头都抬起来看了一遍,似在找什么东西,最终却一无所获,只好垂头丧气地停止了寻找,走到晓云驰身边坐下,喃喃道:“怪哉,怎么会没有?”
“你要找什么?”晓云驰适时询问道。
“主君的王印。”辰谐摇了摇头。“也是奇了,主君明明说的是,他最后一次离开这里前,就把王印埋在了这湖的岸边……怎么会没有呢?”
哦……晓云驰当即低头,看向了自己坐着的石头。不会偏偏就那么巧、那么戏剧化,那东西就在他坐着的这块石头下面吧?
辰谐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当即将视线移到了这块石头上。不会偏偏这么巧吧,不能吧?
于是,晓云驰放弃了捞水藻计划,从石头上跳下来,将这块石头轻而易举地抬了起来。果不其然,石头下藏着一只青玉盒子,而那盒子里,显然就是辰谐要找的东西……
乖乖!辰谐看着他搬起石头的背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位看着也不像大力士啊,怎么就能举起那么重的石头呢?到底是他孤陋寡闻了,还是现在的小孩都变得这么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