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尘没有直接回住处。
毕竟是休沐,早早回去似乎也无事可做。
于是白尘一直在外游荡到太阳落山,才踩着夕阳的余晖,嚼着他的小零嘴回了营地。
正迎面遇上出营帐的西乾清,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左渐。
西乾清扫了一眼他浑身上下的东西,挑眉道:“收获不小。”
白尘当即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里面传说中的金丝甲开始得瑟:“这是冯叔送我的金丝甲!冯叔还把我爹的揽月弓也找到了。”
西乾清点了点头,问他:“心情不错?”
白尘拢好衣领,痛快点头:“那是自然!”
“收到了一堆信件,左渐都留给你处理了。”
白尘的脸瞬间垮了,他扭头怒瞪左渐。
左渐撇过头全当看不见他杀人的眼神。
白尘将头拧回来,对西乾清道:“……可是今天我休沐。”
西乾清扫了他一眼,点头道:“我知道,所以你也可以明日处理。”
白尘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昨晚上没睡觉?
白尘伸手指着自己的营帐,果断与黑恶势力抗争到底:“我要回去睡觉!”
西乾清侧身一让,态度温和极了:“请。”
白尘拽紧自己漏风的领子,昂首挺胸地从西乾清的身前走过,走进自己的营帐后狠狠甩下帘子。
西乾清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许久,开口道:“再给他匀些活做。”
左渐愣了愣,有些犹豫道:“啊?这……”
西乾清面无表情地与左渐对视,再次重复一遍:“给他找些事情做,忙到哪都去不了的程度。”
左渐很想说一句“不至于吧”,但他知道自己主子没有话说第三遍的习惯,于是回头望向白尘营帐的方向,内心可怜自己老大三秒,赶紧点头应下了。
西乾清回了自己的主帐,左渐又返回自己办公的地方。
左渐看了眼自己桌案上堆积的奏折,想了片刻,又搬起最高的一摞,挪去了左侧白尘的桌案上。搬完以后的他拍拍自己的手,兀自絮叨:“老大啊,谁叫你这么嚣张,这可不是我想着折腾你,这都是咱主子的意思……”
……
白尘睡了很好的一觉。得益于前天熬了个通宵,昨晚的这一觉格外香,所以他也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后出门,正与要到主帐办公的左渐碰上面。
左渐招呼道:“早啊老大,你是知道任务繁重特地来这么早的吗?”
白尘拧眉问道:“什么任务繁重?”
左渐自知失言,抿了抿嘴闭口不言,从白尘的一侧直接钻进他身后的军帐。
白尘也跟着掀起帘子走进来,也就是他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左渐刚那话的意思了。
高耸的折子一摞摞地,摆满了他的整张桌子。
白尘目瞪口呆地指着自己的桌子,扭头看了眼装作正忙的左渐,又看向安然坐在正中的西乾清,嘴角抽搐道:“我就休了一天,至于积攒这么多?好像连个下笔的地方都没有了?”
西乾清抬眼看向他,开口安抚他一句:“既然知道多,就抓紧时间忙。”
白尘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回了一个笑。
接下来的白尘,忙得连吃饭都没空,一直到夜幕降临,才将将完成了眼前的一摞。
白尘不知是饿的还是忙的,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眼花。但他还记得今天答应好要去和冯怀恩一同给揽月弓换弦,也不知道他冯叔是不是已经等急了。
左渐心虚地站在白尘身后,看他处理卷宗:“老大,要不走吧?主子都撤了,咱也先回去睡觉吧。你先去吃点饭,忙不完的明天再说。”
白尘没空搭理他,今天确实是忙不完了,但是他明天也不一定忙得完啊!
左渐见叫不走人,耸了耸肩随他去了,自己先走一步。
左渐在拐出营帐几步后遇到一个黑影,他浑身一震接着就要拔剑。却被那人飞速地伸手一撞,重力之下剑柄从左渐手中脱出,直接将他的剑又推回了剑鞘中。
左渐急退一步抬头看去,这才看出这一团黑影竟是站在阴影处的自家主子。他擦了把脑门上吓出来的冷汗,心跳却还没有平复:“主子您这是……测试属下的反应能力?”
也不怪左渐这么想,西乾清确实动不动就愿意找些方式试试他们的实力。
“他呢?”
“啊?谁?”左渐没反应过来,顿了一秒后恍然道:“哦哦,白尘还在忙,估计今天是忙不完了。”
西乾清负手而立,再次确认道:“今天忙不完了?”
左渐回想了下白尘桌案上的折子,十分确定道:“肯定忙不完,一半都没完成呢。”
西乾清这才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
左渐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吸了口冷气,为白尘默哀两秒。也不知道白尘他是怎么给主子得罪了,竟然要专程等在这确认一下他是不是没干完活。
而被“心疼”的白尘本人,又忙活不知多久后,实在是扛不住了,捏着自己的眉心停下笔。
白尘从灯下抬起头,顺着营帐不太大的窗户中向外望去。
月上中天,整个营地都静谧着。偶尔有几声不知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嚎叫响起,但也是片刻就归于安静,就连换防的士兵此时都许久不从这个营帐前经过了。
白尘叹了口气。好吧,自己肯定算是爽约了,也不知道冯叔那边能不能生气。
但他今天可真的是忙到连派人去给冯怀恩传个话的空都没有……
坐在原处发了一会呆,白尘忽然站起身来,挑帘出门。
在脚步即将迈出营帐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折返,从桌子上捞起那枚冯怀恩送他的“护身符”扳指套在了拇指上,顺道将佩剑也挂回腰间,这才痛快出门。
“吱嘎”,是脚踩在山中松软树叶上摩擦间发出的微弱声音。
没错,白尘又上山了。
其实白尘也说不准自己为什么扔下手头一堆没干完的活,大晚上不睡觉偷跑出来。但他总觉得有些什么心事没有做成,或许是因为心里惦记着爽了冯怀恩的约?还是因为迫切地想试试那把他父亲的强弓?
也想不来那么多了,反正他已经上山了,他主子不爽大可以直接来抓他。
哎!等下!
他……跟他主子说去哪里了吗?
“罢了罢了,我速去速回,就拿个弓,趁他醒之前赶紧回去就好了……”白尘心虚极了,但还是壮胆子拍着自己的脑子自言自语。
说完,白尘就加快步伐踩着阵法往山上钻。行至半路,快步走着的白尘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他的衣摆被路上肆意生长的荆棘挂住了。
白尘拽了两下,没拽动。他深吸一口气,只得蹲下身来,摸索着把勾住自己衣服的那几个枝子撅断,期间黑咕隆咚的闭眼瞎摸,荆棘枝子还扎了他的手好几下。
“卡”。
“吱嘎”“吱嘎”。
白尘敏锐地听到了阵阵窸窣声,他下意识地先屏住呼吸,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又看向自己的手,皱了皱眉。
很显然,这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不待白尘多想些什么,他的身体却快于思维,先一步快速后撤,一个矮身将自己藏在一旁的灌木丛中。
借着月光在密林中投下的依稀光亮,白尘看向了声音的来处,就在他的身后,他来时那个方向。
不是什么夜行动物,是人。
因为他先看清到了几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在这不见五指的密林中,反着光的武器着实有些扎眼了。
一队人,大概十来个。身着夜行衣,手执利剑,一步步谨慎向前的移动着。
他们的脚步声其实控制地很轻,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和脚步声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呼吸声更是微不可见,这十几个人绝对算得上是一小队精锐。
如若不是白尘的衣服被勾住,他迫不得已停下脚步,使得他与这些人的距离近了,恐怕就算是上了山也发现不了身后的这些人。
观察片刻这些人严阵以待的神情,白尘立即就可以断定,这绝非秦国的巡山士兵!
是意外闯入吗?
可……
这座山被庞杜他们设了夕雾阵,按照常理来说,就算是当真有人误入,也不可能第一次就能找到正确的上山之路啊!
且这些人的步履间,给白尘一个强烈的直觉,这几人定然出身行伍!
一个恐怖的念头倏忽从白尘的脑中冒了出来……
有人,攻山!
这个念头一动,他直接从暗处拔剑跃起,趁着几人出其不意间,飞速收割了离他最近的那颗人头。
白尘虽然没有西乾清那般恐怖的实力,但他也是西乾清座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他的剑快到连西乾清上来都要暂避锋芒,更枉论是这几个从来没见过白尘快剑路数的人。
白尘的剑舞得让人只觉眼花缭乱,或许是实在难以摸清他的剑路攻向了何处,几个呼吸间就又有两个人倒下。白尘横剑一扫,余光迅速点过剩下的人头,还有九人。
三个人相继毙命后,夜行衣小分队剩下的几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有三个人迅速脱离战局,向山上奔去,而剩下的六个人则将包围圈扩大了许多,将白尘围在正中。
白尘咧嘴一笑,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有组织有纪律,甚至还能迅速地调整对策。他的快剑确实在人多密集的时候更方便收割人头,但分散开就能讨得什么好吗?
白尘故技重施,冲着离他最近的那人而去。在那人抬手挥剑格挡的时候,他扭身将剑刺向背后偷袭的另一个人。
白尘从反手从那人体内抽出自己的剑,顺势一甩。
“咚”,身后的人也倒下了。
白尘瞅准这个空隙,毫不停顿地从侧面继续冲向下一个目标。一番快剑交锋,那人终究是挡错了一击,直接被白尘抹了脖子。
这人捂着脖子跪倒在地时,四面八方的剑霎时冲着白尘挥来,剩下的四人各据一位前后左右齐出,封锁了白尘的所有退路。
白尘迅速格挡住第一把挥到近前的剑,然后贴着那柄剑挥来的方向,重重一击。
“当”!
两剑相交碰撞出的火光照亮了白尘的一小片面容,他借着这人后退一步的机会,一跃从包围圈中掠到那人身侧,反手就是一剑。
又有人倒下了。还剩三人。
缠斗进行了很久,白尘也没有从这三人的配合间找到什么破绽,只能做到击伤却不能毙命,反而是他自己身上开始出现无数伤口。额头上的汗随着他剑上的血一同滴落在地,白尘的劣势也逐渐开始显露。
他的快剑快到西乾清都比不了这点不假,但快剑之下,需要的是极其优异的体力。平日也就罢了,他今日忙了一整天,统共就只吃了顿中午饭,本来就头昏脑涨得不行。
而与他对阵的,正如白尘所想的,尽是精锐。白尘的快剑确实让他们防不胜防,但他的剑逐渐慢下来的这点变化也都在他们的眼中。
白尘一个躲避不及,正被他身后的那人刺在了背上。他飞速地一个拧身,才避免了直接被扎个透心凉的结局。但也没好到哪去,尖锐的剑尖刺入皮肉,在他躲过时仍划在他的后背上。他背上的皮肉连带着他的衣服,顿时被划开了一道半臂长的口子。
剧痛在背后炸开,白尘脑中突然气愤极了:剑都带了,怎么不能穿上金丝甲!
脑中胡思乱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白尘直接无视了背后的痛觉,手中剑一横,秉着怒气迎上身前的两人。他的剑速之快,仿佛刚刚的体力不支是演给这几人看的假象。几个呼吸间,身前这二人就在白尘的剑下没了声息。
这时的白尘终于回身正对身后那个随时准备偷袭的人,抬剑指着他,开口说了今晚上的第一句话:“谁的人?来做什么?”
那人没答,当然白尘也没指望他能答。
几个回合的刀光幽幽折射出了白尘的身影……
白尘将最后这人的人头踩在了脚下,终于开始骂骂咧咧:“狗货,疼死爷爷了!竟然敢给你爷爷开背,你当爷是虾吗!爷踩不死你!”
白尘一通发泄后,一脚将这没气了的人踹进了草丛。
深吸了口气,他拿剑拄着地,另一只手揉着发胀的额头。
得亏这帮小队的人还跑了三个,要不然今天谁折在这还真就说不准了……
哎!
不对!
等下!!
还跑了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