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钦和郑吣意一路颠簸,数日后,京城的轮廓终于在远方的晨雾中隐隐浮现。
马车渐近,京城那死寂压抑的氛围如一张无形的网,扑面而来。
郑吣意轻轻掀起车帘一角,只见街道两旁的店铺皆门窗紧闭,偶有几个行人,也都身着素色衣衫,神色匆匆,步履沉重。
往日繁华热闹的京城,如今仿若一座被阴霾笼罩的空城,寂静得让人害怕。
谢淮钦策马靠近马车,同样神色凝重地望向城内。
她心中清楚,六皇子的意外离世,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惊涛骇浪,京城的局势瞬间变得波谲云诡。
此次归来,她们无疑踏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稍有不慎,便会被这暗流吞噬得无影无踪。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车轮辘辘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格外清晰。
街边的树上,几只寒鸦停歇,偶尔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仿佛在为这逝去的皇子哀鸣。
风,轻轻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似乎也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悲伤与不安。
当她们抵达皇宫时,宫门前早已聚集了众多的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
众人皆身着素服,面色凝重,低声交谈着什么。谢淮钦下马,转身搀扶着郑吣意走下马车。
郑吣意环顾四周,只见那巍峨的宫墙在这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冷峻,仿佛也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哀伤。
进入皇宫,沿着长长的甬道前行,一路上的太监和宫女们也都悄无声息地忙碌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
他们的脚步匆匆,生怕惊扰了这皇宫内弥漫的悲伤气息。
来到大殿之上,气氛更加凝重。
宋眠端坐在龙椅之上,往日威严的面容此刻显得疲惫而愤怒。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紧紧盯着殿下的大皇子,双手紧握扶手,指节泛白,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大殿内一片死寂,众人皆屏气敛息,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良久,宋眠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怎么回事?”宋眠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大殿内回荡:
“才短短几日,你都能出差错!朕对你很失望,六皇子怎么会好好的溺水?你明明知道他不擅水性,为什么还让他靠近水域?”
大皇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微微颤抖。他身着素白的丧服,头发略显凌乱,脸色苍白如纸。
抬起头时,眼中满是惊恐与懊悔,嘴唇颤抖着,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皇帝的质问。
“父皇息怒,儿臣……儿臣知罪。”
大皇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儿臣那日确实疏忽了,没想到六弟他……他会……”说到此处,大皇子的眼中泛起了泪光,似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宋眠冷哼一声,眼中满是失望与痛心:“疏忽?你身为监国,肩负着朕的信任和整个朝廷的重任,岂能如此轻易地用‘疏忽’二字来搪塞?”
大殿内的其他官员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皇帝的怒火。
角落里,几个太监战战兢兢地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的大殿,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寒冷彻骨。
郑吣意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心中明白,这场看似是皇子意外离世的悲剧,背后恐怕隐藏着更为复杂的阴谋与争斗。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手帕,转头看向谢淮钦,只见她眉头紧锁,眼神深邃,正专注地注视着大殿上的局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谢淮钦心中同样疑虑重重,她深知宫廷斗争的残酷与复杂,六皇子的死,绝非偶然这么简单。
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各方势力想必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而她们也必须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中,小心翼翼地探寻真相,寻找自保之路。
宋眠的怒火仍未平息,她继续斥责着大皇子:“这几日,京城内外人心惶惶,朝廷上下也因此事乱成一团,你该如何弥补你的过错?如何给皇室一个交代?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大皇子连连磕头,额头触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儿臣定当全力彻查此事,找出六弟溺水的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以告慰六弟的在天之灵,还望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
宋眠怒目而视,沉默良久,最终挥了挥手,疲惫地说道:“罢了,你起来吧,此事必须尽快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朕唯你是问。”
大皇子缓缓起身,额头上已是血迹斑斑。
他微微弓着身子,退到一旁,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与不甘。
这时,杨峰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当务之急,是要先稳定朝局和民心,六皇子的葬礼需尽快筹备妥当,以显我皇室之尊严和对皇子的敬重。”
宋眠微微点头,神色稍缓:“准奏,此事就交由礼部去办吧,务必办得隆重而庄严。”
礼部尚书连忙出列,领旨谢恩。
随后,皇帝又对其他一些事宜做了安排,众人皆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异议。
待众人退下后,大殿内只剩下皇帝宋眠一人。他独自坐在龙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的心中既有对六皇子的疼爱与不舍,也有对这宫廷斗争的无奈与厌倦。
谢淮钦和郑吣意仿若带着一身沉重的寒霜,步履迟缓地回到府邸,刚踏入府门,那股压抑的氛围便如影随形,紧紧缠绕着二人。
谢淮钦一言不发,面色冷峻得犹如寒夜中的潭水,径直朝着书房走去,每一步都似带着千钧的重量,仿佛要将这石板路踏出裂痕来。
未等郑吣意缓过神,谢淮钦便已进入书房。
她的身影在书房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孤寂,身影刚立定,便低声唤道:“影风。”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刹那间,影风仿若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之中,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头微微低下,恭敬地低声说道:
“大人,属下已与眼线暗中了解到,此次太傅并未参与皇家狩猎,留驻京城,私下佯装打扮一番夜里前往三皇子的府邸,行为举止甚是可疑。”
谢淮钦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地在书房中踱步。
她的眉头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拧在一起,眼眸中透露出深深的思索之色。
这小小的书房,此刻仿佛承载着整个京城的风云变幻。
“这次六皇子的死,乍看之下,二皇子似乎是最直接的受益者,少了一个强劲的争位对手,其前路看似坦荡了许多。”
谢淮钦轻声呢喃着,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可实际上,大皇子必然会怀疑是二皇子在背后蓄意谋划,才致使他此次监国期间出现如此严重的纰漏,在圣上面前颜面尽失,而圣上,也定会对二皇子的居心产生深深的猜忌。”
她顿了顿,停下了踱步的脚步,眼神愈发深邃,仿若能穿透这书房的墙壁,看到京城中各方势力暗中的角逐:
“如此这般思量下来,这谋害六皇子之人,其用心险恶至极,无非是想挑起皇子之间的相互猜忌与争斗,让这朝局陷入一片混乱,他们便可在这混沌之中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这隐藏在暗处操纵一切的黑手究竟是谁?难道真的是太傅和三皇子吗?亦或是还有其他更为深藏不露的势力在背后布局?”
正当谢淮钦沉浸在深深的思索之中时,郑吣意轻轻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她的脚步轻柔得如同猫一般,生怕惊扰了这凝重的气氛。
看到谢淮钦一脸凝重如山的神情,她的眼中满是心疼与担忧,轻声问道:“淮深,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情况?”
谢淮钦缓缓抬起眼眸,望向郑吣意,轻轻地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将影风汇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于她:
“如今这京城的局势,就如同平静湖面下隐藏着的汹涌暗流,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卷入这无尽的深渊之中。”
郑吣意微微咬着下唇,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的忧虑之色愈发浓重。
谢淮钦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一般,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坚定:
“郡主,别怕,有我在你身边。目前我们先按捺住性子,切勿轻举妄动。
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各方的动静,尽可能地收集更多有用的线索,“影风,”
她转头看向影风,眼神中透露出冷峻的光芒,“你继续严密监视太傅和三皇子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他们的一丝风吹草动,一旦发现新的情况,立刻回来向我禀报,不得有丝毫懈怠。”
“是,大人!”影风领命后,身形一闪,迅速消失在书房之中,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谢淮钦缓缓走到窗前,望着影风离去的方向,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不移的决绝之色。
那眼神,仿若在向这未知的阴谋宣战。